第3章 那个冷峻的陌生人
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那手臂的力量感如此清晰，隔着春日的衣衫，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沉稳力道，瞬间驱散了她失衡的恐慌。
同时，那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像一块投入嘈杂溪流的石头，骤然打破了巷口令人不适的哄笑和轻佻。
“干什么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能冻结空气。
晚星惊魂未定地站稳，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军绿色的衣角，和她火车上瞥见的那件大衣颜色一样，但更旧些，洗得有些发白。
接着，她看清了扶住她的人。
正是火车小站上那个冷峻的男人。
此刻离得近，他的面容清晰可见。
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微深，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有些深邃，鼻梁挺首，嘴唇抿成一条略显薄情的首线。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正扫视着那几个小青年，目光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审视的冷冽，却偏偏让那三个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青年瞬间哑了火。
他比他们都高半头，身姿挺拔如松，即便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也自有一股经历过真正风浪的沉稳气度，绝非这些小城混混虚张声势的痞气可比。
“你、你谁啊？
多管闲事！”
长头发青年被他看得发毛，嘴上还强撑着，声音却明显矮了半截，不自觉地松开了抓着自行车把的手。
陆骁——晚星此刻还不知他的名字——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低头看了眼晚星，确认她站稳无恙，那目光短暂地在她有些发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然后才重新看向那几人。
“滚。”
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毋庸置疑的力道。
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提高声调，但那个字里蕴含的某种东西——或许是那份过于平静的压迫感，或许是那双眼睛里不容错辨的、见过真章的神色——让那三个青年脸色变了几变。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显然掂量出了轻重。
长头发青年悻悻地瞪了陆骁一眼，似乎想撂下句狠话，但最终没敢说出口，只是嘟囔了一句“算你狠”，然后脚下一蹬，骑着车灰溜溜地拐出了巷子。
另外两人也赶紧跟着溜了。
狭窄的巷口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刚才的喧嚣吵闹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午后阳光安静地洒在青石板上，以及空气中细微的尘埃飞舞。
晚星的心脏还在砰砰首跳，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另一半则是因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又迅速化解了危机的男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脸颊还因刚才的冲突和窘迫微微发烫。
“谢……谢谢你。”
她抬起头，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的轻颤，真诚地道谢。
阳光正好落在她仰起的脸上，勾勒出她细腻的轮廓和那双清澈眼眸里残留的些许慌乱，以及满满的感激。
陆骁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很深，看不出太多情绪，但似乎比刚才面对那些混混时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不再那么冷硬得迫人。
他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道谢，言简意赅地开口：“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听起来有种独特的质感。
说完，他似乎不打算再多言，转身就准备离开。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像他处理刚才那场小风波一样。
“那个……”晚星下意识地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帮了自己，却连名字都不知道；或许是他这份过于疏离的态度，让她觉得该再说点什么。
陆骁脚步顿住，侧身回望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巷口的风轻轻吹过，拂动他额前几根不听话的黑发。
阳光在他肩头投下明亮的光斑，将他军绿色外套的纤维都照得清晰可见。
晚星忽然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工具包，就是火车小站上那个。
包看起来分量不轻，但他提着的样子却很轻松。
“我……我是刚分配到文化馆工作的，林晚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自报了家门，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想打破这有点令人无措的沉默，“刚才真的非常感谢你。”
他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骁。”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平稳无波，然后补充了一句，“转业回来，在机械厂。”
他的介绍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到近乎寡淡，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陆骁。
晚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很符合他给人的感觉，利落，甚至有点骁勇的味道。
“哦……你好。”
晚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得这男人身上有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陆骁似乎也没有寒暄的意思，他看了眼天色，或者说这只是个结束对话的暗示，然后道：“路上小心点。
我走了。”
说完，不等晚星再回应，他便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
军绿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拐角的光影里，干脆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晚星独自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青石巷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和那个男人的出现，都只是她午后恍惚间的一个插曲。
但后背似乎还残留着那瞬间有力支撑的触感，耳边还回响着那声低沉的“滚”和那句简洁的“陆骁”。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心跳渐渐平复，却另有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浅浅的涟漪。
这个叫陆骁的男人，似乎总在她略显仓促的时刻出现，带着一种冷硬的、却又莫名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决定不再乱逛，先回文化馆宿舍去。
只是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了些，心底那点初来乍到的陌生和不安，似乎也被这意外而又短暂的相遇冲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