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楼房的外墙略显斑驳,但绿化很好,夜晚显得安静而祥和。
他站在一棵香樟树的阴影里,抬头望着西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灯还亮着。
现在己经凌晨一点多了,她还没睡吗?
是在伤心,还是在害怕?
黎正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多想立刻冲上楼,用力地抱住她,告诉她“我回来了,别怕”。
但他不能。
他现在是一个“陌生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篝小姐的建议。
远房表哥?
志愿者?
热心邻居?
哪个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就在他踌躇之际,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黎正义下意识地缩回树影深处。
一个身影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是她!
张婉瑜!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浅蓝色的开衫,身形比记忆中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她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像是垃圾,低着头,慢慢地走向小区角落的垃圾集中点。
月光和路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身上,黎正义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红肿的双眼,以及眉宇间化不开的浓重哀愁。
他的婉瑜…他放在心尖上疼惜了三世的女孩,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死亡”。
愧疚和心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死死咬住嘴唇,才克制住冲出去的冲动。
张婉瑜扔完垃圾,并没有立刻回去。
她站在原地,仰头望着星空,呆呆地出神。
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那么悲伤而孤独。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脖颈。
那里空荡荡的。
黎正义记得,第三世他们刚刚确定关系时,他送了她一条细细的银链项链,坠子是一个小巧的月亮。
她很喜欢,一首戴着。
现在…是不戴了吗?
是因为触物伤情吗?
黎正义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张婉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视线准确地投向黎正义藏身的香樟树方向!
黎正义吓了一跳,心脏几乎骤停。
他赶紧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隐藏在树影之中,一动不敢动。
张婉瑜疑惑地看了那边几秒,眼神迷茫而警惕。
最终,她似乎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摇了摇头,转身慢慢地走回了楼道。
首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门后,西楼窗户的灯光也熄灭了,黎正义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好险…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差点被发现。
是因为幻形符不够彻底?
还是因为…他们之间那三世纠缠的深刻羁绊,让她即便认不出他的容貌,也能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黎正义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既为能再次看到她而激动欣慰,又为她显而易见的悲伤而痛苦自责,同时还为这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处境感到无比的煎熬。
第一夜,他就在这棵香樟树下,守了一夜。
看着那扇漆黑的窗户,想象着她在里面的样子,是睡着了,还是在哭泣?
他回忆着他们的三世。
第一世,他是骑士,她是战马。
他给她自由,却不知她后来是否安然终老?
第二世,他是守护者,她是需要被保护的女孩。
他拼尽全力,却最终双双坠入深渊。
第三世,他们好不容易以平等的身份相遇、相知、相爱,却连一次正式的约会都没能完成……天快亮时,篝小姐的声音幽幽地从他身后响起:“看了一晚上,看出什么解决方案了吗?”
黎正义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她看起来…很不好。”
“失去挚爱,谁能好?”
篝小姐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所以你的时间有限,必须尽快用‘合理’的方式介入她的生活。”
黎正义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想好了身份。”
他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就以一个……她从未谋面的、黎正义的远房堂哥的身份出现。
受‘家族’所托,来处理他的后事,并顺便看看她是否需要帮助。”
这个身份,既能合理地关心她,又不会过于突兀,甚至能共享一些关于“黎正义”的回忆,拉近距离。
篝小姐挑了挑眉:“堂哥?
听起来还行。
名字呢?”
“黎…正清。”
黎正义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正义清明,是他对自己的告诫,告诫自己此行的目的——了断,而非纠缠。
“黎正清…”篝小姐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好吧,黎正清先生。
那么你打算怎么‘自然’地让你的‘堂弟妹’知道你的到来呢?”
黎正义的目光投向小区门口那家刚刚开门准备营业的早餐店。
“先从…一份她最爱吃的豆沙包和甜豆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