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吧。"我把离婚协议推过去,韩建斌脸涨成猪肝色。
他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尖上:"云蕖!你搞清楚!离了我,你屁都不是!
带着你那乡下土包子妈喝西北风去?""那是你亲妈。"我声音没起伏,"还有,
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放屁!"他唾沫星子飞溅,"就你那点工资?付得起房租?
吃得起饭?你离了我,活不过三天!"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韩建斌!你给老娘闭嘴!
"婆婆李桂香像颗炮弹冲进来,眼睛通红,死死瞪着她儿子,"你干的那些脏事儿,
以为我不知道?"韩建斌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亲妈会在这时候冲进来搅局,还站在我这边。
他脖子一梗:"妈!你跟着掺和什么?这是我跟她的事!""放你娘的狗臭屁!
"婆婆一口唾沫啐在他脚边,指着我,"小蕖哪点对不起你?给你当牛做马这些年!你呢?
你在外面养狐狸精!"韩建斌脸皮抽搐,恼羞成怒:"你懂个屁!她有什么?土了吧唧!
带出去都嫌丢人!人家漪漪……""漪漪?韩漪漪?"婆婆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像玻璃碴子,
"你那个骚狐狸表妹?!"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的同事瞬间缩了回去。韩建斌脸上挂不住,
压低嗓子:"妈!你瞎嚷嚷什么!""我瞎嚷嚷?"婆婆气疯了,
抄起我桌上一个文件夹就砸过去,"你俩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真当老娘是瞎子?
你对得起你爸吗?啊?"文件夹砸在韩建斌胸口,纸页散了一地。他彻底被激怒:"行!行!
你们俩合起伙来是吧?离!今天不离,老子不姓韩!"他一把抓起笔,
在离婚协议上龙飞凤舞签下名字,力透纸背。"云蕖,你听着!房子车子都是我的!
存款你也甭想!带着你那些破烂玩意儿,给我滚!还有你,"他指着婆婆,
"你不是向着她吗?你也跟她一起滚!"我拿起他签好的协议,仔细收好。"我的东西,
下午就去收拾。"拉着还在发抖的婆婆,我挺直背,走出那间让人窒息的办公室。
外面走廊空荡荡,但我知道,无数双耳朵竖着呢。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路边,风有点冷。
婆婆拽着我的胳膊,手冰凉。"小蕖……"她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我对不住你……""妈,不关您的事。"我招手拦出租车。"怎么不关!
"她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是我没教好儿子……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他跟韩漪漪……那还是他表妹啊!畜生!"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悔恨像刀子一样。我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都过去了。"出租车来了。
我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婆婆还在哭。"妈,跟我走吧。"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
"您一个人回乡下,我不放心。"她猛地抬头,眼泪都忘了流,难以置信:"跟……跟你?
""嗯。"我拉开车门,"先找个地方落脚。"租的房子在老城区,一室一厅,很小,
但干净。搬进来的那天晚上,我坐在唯一的小板凳上,看着堆在地上的行李。
婆婆局促地站在屋子中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她一辈子在村里操劳,进了城,
也是跟着儿子住大房子,从来没这么窘迫过。"小蕖,我……我还是回老家吧。"她搓着手,
"不能拖累你。""妈,您说什么呢。"我起身,把唯一的一张床铺好,"床您睡。
""不行不行!你睡!你上班累!""我年轻,打地铺就行。
"我把她的旧衣服往一个纸箱里收,"以后,我们俩过。"她眼圈又红了,
嗫嚅着:"可……可这日子……""能过。"我打断她,语气肯定,"我工资不高,
但够吃饭交房租。您别担心。"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有了一点光,
又带着巨大的不安。"那……那***啥?总不能白吃饭。"我环顾这个狭小的空间。
"先收拾好。明天我去上班,您在家,帮我……"我顿了顿,"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菜市场,
或者,想想您会做什么?""我?"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挺起一点胸膛,"我会的可多了!
烙饼!蒸馍!腌咸菜!做豆腐!在村里,红白喜事都找我掌勺呢!""那挺好。"我点点头,
"先休息吧,妈。"她终于不再坚持回老家,只是夜里,我躺在地铺上,
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叹气声,还有压抑的、低低的啜泣。日子紧巴巴地开始了。我白天上班,
晚上回来,婆婆总把饭做好了。简单的青菜面条,或者一个炒土豆丝,配着馒头。
她变着花样,想让我吃好点。那天发工资,我去超市买了点肉馅和面粉。"妈,
晚上包饺子吧?"我想让她高兴点。"哎!好!"她眼睛亮了,立刻挽袖子。
剁馅、和面、擀皮,婆婆动作麻利。我笨拙地学着包,包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哎呀,
你放着,我来。"婆婆笑着推开我。看着她专注地捏着饺子褶,花白的头发垂下来,
我心里有点酸。曾经在韩建斌那个所谓的大房子里,她像个隐形人,大气不敢出。
现在在这小小的出租屋,她反而有了活气。"妈,您包的饺子真好看。"她抬头,
不好意思地笑笑:"熟能生巧。当年……建斌他爸最爱吃我包的饺子……"话没说完,
她眼神黯了一下,低下头使劲揉面。饺子出锅了,热气腾腾。我们俩坐在小桌旁。
婆婆夹了一个最大的饺子,放到我碗里。"快尝尝。"很香。是家的味道。"好吃!
"我真心实意地说。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像个孩子一样满足地笑了。那是我离婚后,
第一次看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周末下午,有人敲门。婆婆去开的门。
门外站着韩漪漪。她穿着一条新裙子,头发精心打理过,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袋子。
看到婆婆,她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舅妈?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娇滴滴,
带着刻意的惊讶。婆婆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堵在门口:"你来干什么?"韩漪漪往里张望,
看到我,嘴角撇了撇。"我听说嫂子……哦不,云蕖姐搬出来了,特意来看看。
建斌哥心疼你们,让我送点东西来。"她把袋子往前递了递,
里面是件颜色俗气的过季打折裙子。"拿走!"婆婆声音很冷,"用不着你们假好心!
"韩漪漪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舅妈,您这是干嘛?建斌哥也是关心你们。
他怕你们日子过不下去……""滚!"婆婆突然吼了一声,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凶狠,
"再不滚我拿扫把打你出去!"韩漪漪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你们不识好歹!活该穷死!"她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跺着脚跑了。
婆婆"砰"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妈?"我走过去。
她喘了几口气,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不是伤心,是愤怒,是屈辱。
"畜生……都是畜生……"她呜咽着,"连她……连她也来踩一脚……"我蹲下身,
想扶她起来。手碰到她的胳膊,她猛地一缩。"嘶……"我这才注意到,她小臂外侧,
靠近袖口的地方,有一块不太明显的青紫。"您胳膊怎么了?"我心头一紧。
婆婆慌忙把袖子往下扯,眼神躲闪:"没……没事,不小心磕的。"那形状,不太像磕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是……韩建斌?"她身体猛地一僵,
眼泪汹涌而出,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无声地点头。"什么时候?""……上次,
在他办公室……"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骂他……他推我……撞桌角上了……"怒火"腾"地一下烧遍我全身。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原来那天在办公室,他不仅对我恶语相向,还对他亲妈动了手!"这个畜生!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婆婆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
绝望地看着我:"小蕖……妈没用……护不住自己,
也护不住你……"我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压垮、被至亲伤害的老人。
她曾经是我婚姻里唯一的暖色。现在,她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亲人。"妈。
"我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我们谁都不靠。我们自己活!
还要活出个人样来!"她浑浊的眼睛望着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婆婆手臂的伤让我彻底清醒。指望韩建斌良心发现或者施舍,是痴心妄想。
我们必须自己找活路。我想起婆婆那天说的话。"妈,您说您会做豆腐?
红白喜事都找您掌勺?"婆婆愣了一下:"是啊……咋了?""您手艺……真有那么好?
""那当然!"她提起这个,腰板都直了些,"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李桂香的豆腐?
又嫩又香,点得恰到好处!做的席面,那也是大碗实惠,味儿地道!
""那……"我心跳有点快,"我们试试?""试啥?""卖豆腐!或者……弄个小吃摊?
"婆婆眼睛瞪大了,随即使劲摇头:"不行不行!那都是乡下把式,城里人谁吃这个?再说,
本钱呢?地方呢?城管还抓呢!""试试才知道。"我拿出手机,翻着地图,
"我看小区后门那条小街,傍晚好多推车卖小吃的,生意不错。城管……晚上管得松。
本钱不大,就买个二手三轮车,弄点家伙什儿。"我看着她,"妈,您信我吗?
"她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犹豫了很久,最终一咬牙:"信!我信你!大不了赔了,
我去捡瓶子也供你吃饭!"拿出我攒的最后一点钱,
又厚着脸皮跟一个关系还行的大学同学借了点,凑了两千块。我跑旧货市场,
淘了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三轮车。婆婆在家也没闲着,
把压箱底的几个大盆翻出来刷得锃亮。原料采购是难题。婆婆坚持要最好的东北大豆。
"豆子不行,做出豆腐就是渣!"她在这事上异常固执。我跑了好几个批发市场,对比价格,
还缠着老板磨破嘴皮子,终于谈妥一家,豆子好,价钱也还能接受。第一次点豆腐那天,
我们的小出租屋像个战场。临时砌的土灶上架着大铁锅,蒸汽弥漫。婆婆系着围裙,
袖子挽得老高,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仪式。她盯着锅里的豆浆,用酸浆水点卤,
手法又快又稳。"成了!"看着锅里凝结的豆花,她抹了把汗,
脸上露出久违的、属于手艺人的自豪笑容。我尝了一口刚压出来的豆腐,温热的,豆香浓郁,
口感扎实又滑嫩。确实好吃!"妈!太棒了!"我忍不住夸她。她嘿嘿地笑,
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傍晚,我蹬着那辆破三轮,
载着婆婆和一桶热气腾腾的豆腐、还有她提前炸好的一盆油豆腐泡,
忐忑地来到小区后门那条小街。旁边卖煎饼的大姐好奇地打量我们。卖水果的大叔抽着烟,
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婆婆有点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放哪。我深呼吸,
拿出准备好的小纸板和笔,
写上歪歪扭扭的大字:"卤水豆腐 5元/斤""油豆腐泡 8元/斤"。一开始没人光顾。
来来往往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婆婆急了,小声说:"要不……我吆喝两声?""再等等。
"我稳住她。天快黑透的时候,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大妈走过来。"豆腐怎么卖?
"她看了看牌子,"自己做的?""对!大娘,自己做的!"婆婆立刻来了精神,
掀开盖豆腐的白纱布,"您看看!刚出锅的!卤水点的,香着呢!"大妈凑近闻了闻:"嗯,
是挺香。给我来一斤吧。""好嘞!"婆婆手脚麻利地切豆腐,称重,装袋。开张了!
第一单!五块钱!我和婆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激动。有了第一单,
慢慢就有人围上来。有人买了豆腐,看到金黄诱人的油豆腐泡,也顺手买点。
"这豆腐泡看着不错啊,吸不吸汤?""吸!保证吸!"婆婆赶紧推销,"回家炖肉炖菜,
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美得很!""行,那也来半斤。"收钱,找零。婆婆脸上放光,
动作越来越利索。我在旁边打下手,负责装袋收钱。两个多小时,
一桶豆腐和一盆油豆腐泡居然卖光了!回去的路上,我蹬着三轮,婆婆坐在后面,
紧紧抱着装钱的饼干盒。夜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但心里滚烫。"小蕖!
"婆婆声音激动得发颤,"你猜今天卖了多少钱?""多少?""一百六十三块五!
"她把盒子抱得更紧,像抱着个金元宝,"刨去买豆子、油、煤气的本钱,
净赚……净赚有***十呢!"一天!顶我上两天班的工资!路灯的光昏黄地洒在路上,
破三轮的链条嘎吱作响。我蹬着车,身后是婆婆喜悦的絮叨和硬币在铁盒里碰撞的清脆声音。
这声音,比什么都动听。小摊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婆婆的豆腐和油豆腐泡,
靠着实惠和好味道,慢慢积累了一些回头客。尤其是油豆腐泡,炖肉吸汤,成了招牌。
但光靠这两样,太单薄,利润也薄。那天收摊回家,婆婆累得直捶腰。我们坐在小桌旁算账,
刨去成本,赚的钱也就能维持温饱,想改善生活,想攒钱,差得远。"妈,
您不是还会做很多别的吗?"我给她倒了杯水,"比如……卤味?"婆婆眼睛一亮:"卤味?
我会啊!卤猪头肉、卤鸡爪、卤豆干、卤蛋……那都是我拿手的!""那我们也试试?
"我提议,"卤点鸡爪子、鸡蛋这些,成本不高,卖得贵点。配着豆腐泡一起卖?""行!
"婆婆一拍大腿,"明天就弄!"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婆婆就跑去菜市场,
精挑细选买了鸡爪、鸡胗、鸡蛋、还有便宜的猪皮。回来就开始忙活,
清洗、焯水、炒糖色、下料包,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卤香弥漫了整个小屋。
傍晚出摊,卤味一摆出来,那霸道的香味立刻吸引了好几个人。尝过的人都说好。
鸡爪软糯脱骨,卤蛋入味,豆干吸饱了汤汁。价格比豆腐高不少,但买的人不少。
小摊的品种丰富了,生意明显又上了一层楼。婆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精神了,
嗓门都大了不少。生意好了,麻烦也来了。先是旁边卖煎饼的大姐。以前她对我们爱答不理,
现在看我们生意好,话里话外开始酸。"哟,大姐,生意兴隆啊!一天得赚好几百吧?
"她一边摊煎饼,一边斜眼看我们。婆婆是个实在人,没听出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