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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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告示惊魂梧桐叶的金黄开始铺满青石路时,“小满书屋”的玻璃橱窗上,

多了一张刺眼的告示。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公章,像一道冰冷的判决书,

宣告着这栋承载了林小满半生心血和记忆的老建筑,

将在三个月后为所谓的“城市更新”让路。林小满站在店门口,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张告示的边缘,纸张粗糙的触感磨着皮肤,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撞在玻璃门上,

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更添了几分萧瑟。“三个月……”她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

目光扫过店内熟悉的一切: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投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带着点尘埃感的墨香;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

挤挤挨挨地站满了整个空间,那些或新或旧的书脊,是她亲手一本本挑选、排列的。

这里不只是她的店,是她父亲留下的念想,

是她和那个人——陈砚——无数个晨昏共同呼吸过的方寸天地。“咣当!

”一声突兀的金属撞击声从与书店一墙之隔的“砚池”工作室传来,干脆利落,

瞬间击碎了书店里弥漫的愁绪。林小满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砚。

只有他摆弄那些古里古怪的修复工具时,才会发出这种既专注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属于书店的味道全部吸入肺腑,

用力推开连接两个空间的那扇窄门。“砚池”里是另一个世界。光线沉静,

尘埃在几束特意调整过的射灯光柱中缓缓起舞。巨大的红木工作台占据了大半空间,

镊子、闪着幽微冷光的刮刀、形态各异的木槌、大大小小的刷子、还有各种颜色的浆糊碟子。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类似米浆的温和气味。陈砚正背对着她,伏在台前,

肩背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麻衬衫,

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紧实的手腕。他正用一把精巧的放大镜,

凑近一块颜色黯淡、边缘卷曲的残破纸片,另一只手捏着极细的毛笔,

笔尖蘸着近乎透明的浆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初生的蝶翼。一丝不苟,心无旁骛。他旁边,

摊着一本打开的书,书页泛着深沉的黄褐色,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

正是林小满几天前从仓库角落翻出来的那本讲本地古籍的《故纸录》,

也是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可能有点用的资料。“喂!”林小满走过去,故意放重了脚步,

手指“笃笃”地敲在光滑的红木台面上,试图引起他的注意。“陈大师傅,

外面天塌了您老知道吗?”陈砚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笔尖稳稳地点在纸片破损的边缘,轻轻一抹,那片脆弱的纸便服帖地粘合在书页的缺口上,

严丝合缝。过了几秒,他才放下笔和放大镜,缓缓直起身,转过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

挡住了小半视线,却遮不住他眼底沉淀的安静,像一口深潭。“看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林小满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他的视线总是这样,不灼热,不闪躲,却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林小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看到了还这么稳当?

”林小满双手叉腰,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她特有的、虚张声势的活力,

试图驱散心头的沉重,“这可是‘小满书屋’,是我们的‘小满书屋’!

三个月后就要被推土机‘哐当’一下,夷为平地了!你那些宝贝古籍放哪儿?

放博物馆人家嫌不够格!”她指着陈砚手边那本《故纸录》,语速飞快,“就靠这本破书?

能救我的店?”陈砚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落在那本《故纸录》上,

又缓缓移回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没有立刻反驳她的“破书”论调,只是伸出手,

用指腹极轻地拂过刚刚粘合好的书页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所以?

”他终于开口,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子,仿佛在问“今天午饭吃什么”。“所以?

”林小满被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噎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猛地拉开陈砚对面的椅子,一***坐下,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脸上那层平静的面具烧穿。

“所以我要做点事!不能坐以待毙!我查过了,如果能证明这栋楼有特殊的文化价值,

申请到保护基金或者暂缓拆迁,就有希望!”她深吸一口气,

把盘旋在脑子里好几天的计划一股脑倒了出来:“我要做一个‘小满书屋’的微缩模型!

要把每一个书架的位置,每一本书的摆放,阳光从哪个角度照进来,

地板上那块被老顾客磨出来的凹痕……全部都要复刻出来!

用最精细的模型去打动评审委员会,让他们看看,这里不只是一栋破楼,它是活着的,

有呼吸的!”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期盼,“模型我能搞定,

但关键证据是文化价值……老建筑本身资料缺失,只能从它承载的内容入手。

这里最珍贵的是什么?是书!特别是那些有年头、有故事的本地古籍旧书!它们的流转记录,

它们承载的本地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本被陈砚修复了一小部分的《故纸录》,

带着强烈的渴望:“我需要这本书记载的那些书!需要它们的实物,需要它们的历史痕迹!

可它们要么在私人手里,要么在图书馆库房深处,要么……”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声音低了下去,泄露出深深的无力感,“要么就像这本一样,破得连翻都不敢翻!

我上哪儿找去?找到了又怎么证明它们和这栋楼、和我的书店有关系?

”工作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

以及工作台上那盏无影灯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电流声。林小满像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

趴在冰凉的桌面上,侧脸贴着红木,感受到木头纹理的坚硬触感。

她盯着陈砚骨节分明、此刻正搭在《故纸录》封面的手,那双手沉稳有力,

沾着一点细微的浆糊痕迹和旧纸的尘埃。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林小满几乎要沉溺在沮丧中时,陈砚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走到靠墙的那排深色立柜前,打开其中一扇门。

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修复材料和工具,还有几件用防尘布小心覆盖着的物品。他弯腰,

从最底下一层取出一个扁长的、颜色陈旧的榉木工具箱。那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边角被磨得光滑圆润,透出一种温润的光泽。他提着箱子走回工作台,“嗒”一声轻响,

箱子被放在林小满趴着的脑袋旁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陈砚打开箱盖。

里面是另一套更精细、更专业的工具,

被丝绒内衬妥帖地固定在各自的位置:细如毫芒的针尖镊子,薄如蝉翼的竹起子,

小巧的喷壶,各种型号的磨石,

还有一叠裁剪得极为规整、颜色深浅各异的特制宣纸补料……像一个微缩的精密手术台。

他的目光越过打开的箱子,落在林小满写满困惑和惊讶的脸上。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工具,

而是拿起了桌上那本破旧不堪的《故纸录》。他翻开书页,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指尖停留在目录页的一个条目上,那里记录着几本本地文人诗集的名字,

其中一本用铅笔做了个极小的标记。“这本,”陈砚的指尖在那个标记上轻轻点了点,

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城南旧吟》,

光绪年间本地举人方拙庵的诗集,孤本。当年,‘小满书屋’的前身‘听雨斋’,

是他的常聚之所。书页间,应留有痕迹。”他顿了顿,目光抬起,穿透沉静的空气,

稳稳地落在林小满眼底深处,那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狂澜。2 微缩救赎“我帮你找。

”他说。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瞬间在林小满的心湖里激荡起巨大的涟漪。微缩模型的世界在林小满的工作台上初具雏形。

她伏在巨大的工作台前,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只是她的士兵是细小的椴木板、成卷的微缩壁纸、比米粒还小的树脂书模,

还有一盒盒让人眼花缭乱的颜料。巨大的台灯投下明亮的光圈,将她专注的身影笼罩其中。

她正用一根极细的镊子,

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用透明树脂翻模、再手工上色制成的“微缩古籍”,

试图将它精准地塞进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缩书架格子里。

那本微缩书仿的正是《城南旧吟》的封面,靛蓝色的底子,古朴的隶书书名。

汗水从她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落,她屏住呼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咔哒。

”一声轻响,连接书屋与“砚池”的那扇窄门被推开。陈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部分光线,在门口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手里端着一个素白瓷杯,

杯口氤氲着温热的雾气,散发出清甜的梨香。林小满的指尖猛地一抖,

那本小小的“书”从镊子尖上滑脱,“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滚了几下,

消失在一堆微缩绿植后面。“哎呀!”林小满懊恼地低呼一声,猛地抬起头,眉头紧锁,

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瞪向门口,“陈砚!跟你说多少遍了,

我在做精细活儿的时候别突然进来!吓死人了!”她没好气地抱怨着,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他手中的杯子。陈砚对她的抱怨置若罔闻,

脸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情。他径直走到她的工作台旁,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

掠过那个小小的、散发着焦糊味的电烙铁她刚才在焊接微缩书架的铁艺装饰,

最终落在那杯早已冷透、颜色浑浊的速溶咖啡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带来的白瓷杯放在那杯冷咖啡旁边。“冰糖炖梨。”他言简意赅,

声音没什么起伏,“秋燥,少喝咖啡。”清甜的梨香瞬间盖过了速溶咖啡的廉价气息,

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林小满心头那点被打扰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大半。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啰嗦……跟个老妈子似的……”身体却诚实地放下筷子,

伸手捧住了那杯温热的炖梨。瓷杯的温度熨贴着手心,驱散了秋夜的微凉。她低头,

小口啜饮着温润甘甜的梨汤,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感顿时缓解不少。

陈砚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转向了工作台角落堆着的几本线装书。

那是他这几天从旧书市场淘来的辅助资料,和《城南旧吟》有些关联。他走过去,

拿起最上面一本,随意翻开。泛黄的书页发出轻微的脆响,

几片干枯的、不知名的花瓣标本从书页间飘落下来,像几抹褪色的时光碎片,

无声地躺在深色的桌面上。林小满的目光追随着那几片落花,捧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她看着陈砚弯下腰,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片薄脆的花瓣一一拈起,

放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那一刻,

他低垂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专注,侧脸的线条有种雕塑般的柔和。心底某个角落,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林小满赶紧收回目光,

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大口梨汤,甜得有点齁嗓子。“那个……”她清了清嗓子,

试图打破这有点异样的安静,“《城南旧吟》……有线索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依赖。陈砚将包好花瓣的宣纸放在一边,

拿起另一本更厚的册子《青州坊巷旧闻考》,翻开其中一页,

指着上面一段蝇头小楷:“方拙庵,同治十二年举人,性情孤介,

常携诗稿至‘听雨斋’与三五知己切磋。其《城南旧吟》手稿初成,曾在此诵读。

‘听雨斋’主人赵氏,擅装池,为其手稿制蓝布函套,四角镶黄铜云纹护板,内衬湖色绫。

”他的指尖点着那几行描述,如同拂开历史的尘埃,

让一个早已消逝的书斋和一个陌生文人的形象在林小满眼前缓缓清晰。

“蓝布函套……黄铜云纹护板……”林小满喃喃重复,眼睛越来越亮,“这特征够独特!

如果我们能找到实物,哪怕只有那个函套,就是铁证啊!”她放下杯子,

兴奋地凑过去看那本《旧闻考》,发梢几乎要蹭到陈砚的手臂,“这上面说它最后去哪了吗?

”“只言曾藏于赵氏后人处。后辗转,下落不明。”陈砚合上书册,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却并未浇灭林小满眼中的火苗。“有名字就好!赵氏后人……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她斗志昂扬地挥了挥拳头,刚才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她重新拿起镊子,

目光投向那个尚未完成的微缩书架,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等着瞧吧,我的模型,

加上你的‘铁证’,我们一定能保住‘小满书屋’!”接下来的日子,

“小满书屋”提前一小时打烊。卷帘门哗啦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书店里只留了几盏壁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书架的轮廓,像一个个沉默的守护者。

巨大的工作台被移到了书店中央,

上面铺满了泛黄脆弱的书页、各种修复工具、林小满的微缩模型材料,

以及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空气里混杂着旧书特有的尘埃气、陈砚调制的浆糊的清冽米香,

还有林小满用来粘合模型的胶水味。寻找《城南旧吟》的征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陈砚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旧书商、收藏家、图书馆古籍部的老研究员,

甚至寻访了几位可能知情的老街坊。线索如同断线的珠子,时隐时现。

他们追踪到城西一处据说曾住过赵氏后人的老宅,

只找到一片荒芜的拆迁废墟;又按一位老书商的模糊记忆,

连夜驱车赶往邻县一个偏僻的旧货集市,在堆积如山的破烂里翻检了半天,

却只找到几本毫不相干的家谱。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出发,

最终都伴随着更深的疲惫和失望返回。陈砚的话变得更少,眉头时常锁着,

只有回到工作台前,面对那些亟待修复的脆弱书页时,

他眼中才重新燃起那种专注到近乎偏执的光。

林小满则把所有的焦虑和期待都倾注到了她的微缩世界里。她近乎疯狂地追求着还原度。

为了复刻收银台桌面那道被父亲烟斗无意烫出的月牙形焦痕,

她反复试验了十几种颜料和做旧手法。

为了模拟午后三点阳光穿过高窗、在橡木地板上投下的那道温暖光带,

她用微型LED灯和滤色片调试了整整一个下午。陈砚常常在修复的间隙抬头,

看见她趴在巨大的模型基座旁,鼻尖几乎要贴到那些微小的家具上,眉头紧锁,

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手里捏着细如发丝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勾勒。

昏黄的灯光将她蜷缩的身影投在身后高高的书架上,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执拗。每当这时,

他会沉默地起身,去后面小厨房倒一杯温水,或者洗好一小碟她爱吃的草莓,

轻轻放在她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不发一言地回到自及的位置,

继续与那些破碎的时光搏斗。这天深夜,寻找又一次无功而返。

两人带着一身寒气回到灯火通明的书店兼工作室。压抑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中。

林小满烦躁地坐到微缩模型前,看着那个精致却空洞的书店外壳,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拿起一把小刻刀,泄愤似的用力刮着模拟砖墙的腻子,

木屑簌簌落下。3 修复心墙另一边,陈砚脱掉沾着寒气的外套,径直走到工作台前。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修复,而是打开了那个榉木工具箱。

他取出一本封面几乎完全脱落、书页粘连如砖块的残破册子。

这是他几天前在一个废品收购站角落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当时只觉得纸张年份似乎对得上,

便用极低的价格买了回来,权当死马医。书页板结得厉害,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

他先用软毛刷极其小心地拂去表面的浮尘。接着,取过那个装着特制软化剂的小喷壶,

调到最细密的喷雾档。他微微俯身,屏住呼吸,将喷口对准书册粘连最严重的边缘,

手指稳定地压下喷头。细密如雾的水汽均匀地喷洒在板结的书页上。“林小满,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镊子。

”林小满正和那堵“墙”较劲,闻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放下刻刀,在桌面上摸索片刻,

找到了陈砚常用的那把尖头镊子,起身递过去。陈砚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左手。

林小满将冰冷的镊子柄放入他温热的掌心。就在她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

陈砚的右手手腕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正用一支扁平的竹起子,

尝试插入刚刚被软化剂浸润、微微有些松动的书页缝隙。动作间,他拿着镊子的左手手背,

不经意地擦过了林小满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拿着镊子的右手手背。

那触碰短暂得如同错觉。皮肤相擦的瞬间,一丝温热的电流却毫无预兆地窜过!

林小满的手像被滚烫的针尖刺到,猛地一颤,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

镊子“当啷”一声掉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嘶!”她倒抽一口冷气,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陈砚的动作也顿住了。

他维持着左手微抬、右手捏着竹起子的姿势,似乎也怔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林小满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如同深潭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但那波动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林小满怀疑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沉默地弯下腰,捡起掉落在桌面上的镊子。指尖捏着镊子的金属部分,

仿佛刚才那意外的一触从未发生。他重新转回头,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本残破的书册上,

竹起子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入书页的缝隙。书店里只剩下他工作时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以及林小满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站在原地,手背上被他擦过的地方,

那一点温热异样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墨滴入水般晕染开,带着一种陌生的麻痒,

一直蔓延到指尖。她用力握了握拳,试图压下那奇怪的感觉,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焦着在陈砚专注的侧影上。昏黄的灯光下,他微垂着头,

额发在眉骨处投下小片阴影。他捏着工具的手指稳定而有力,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精确到毫厘的节奏感,仿佛他手中不是一本即将化作尘埃的破烂,

而是亟待唤醒的生命。空气里弥漫着旧纸页在软化剂作用下散发出的、潮湿而陈腐的气息,

混合着浆糊的清冽,和他身上传来的、干净的皂角味道。林小满看着看着,

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和刚才被打扰的烦躁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股不知名的邪火,

猛地冲上头顶。“修你的书去!”她突兀地低吼了一声,声音不大,

却带着明显的恼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

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自己的微缩模型前,背对着他,用力抓起刻刀,

狠狠地在模型基座上划拉着,仿佛要将那扰人心绪的触碰和狂跳的心一并刻掉。

陈砚握着竹起子的手,在她那句带着火气的低吼后,极其轻微地滞涩了零点一秒。随即,

竹起子继续稳定地、无声地深入泛黄脆弱的书页缝隙。他始终没有回头。破晓时分,

微青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城市厚重的雾霭,吝啬地涂抹在“小满书屋”的玻璃窗上。

书店内一片狼藉。

微缩模型的部件、吃剩的零食包装袋、空了的咖啡杯……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通宵鏖战的夜晚。

林小满趴在微缩模型巨大的基座旁,头枕着一条手臂,

另一只手还松松地捏着一把极细的勾线笔,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累极了,沉入了梦乡。

她的脸颊压着袖口,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工作台另一端,

陈砚依旧挺直脊背坐着,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台灯的光晕将他和他面前的书册笼罩其中,

形成一个小小的、与周围疲惫狼藉隔绝开的光之岛屿。他面前摊开的,

正是那本在废品站购得的无名残卷。

经过一夜水汽的耐心熏蒸、竹起子无数次小心翼翼的分离、浆糊和补纸一点点的加固弥合,

它终于褪去了板结如砖的外壳,显露出相对完整的形态。封面早已彻底消失,

内页也多有蛀蚀和撕裂,但一些模糊的墨迹依稀可辨。他正进行着最后的加固工作。

指尖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特制补纸,边缘已被他修剪得与书页上的一个虫蛀小孔完美契合。

他拿起那支最小的狼毫笔,笔尖只蘸取了极其微量、近乎透明的浆糊。俯身,凑近,

气息放得极缓极轻。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书页边缘靠近装订线的地方,似乎有墨色透过纸张的背面。那墨迹很淡,

被纸张本身的黄褐色掩盖着,若非他此刻专注到极致,又恰好在这个角度,几乎无法察觉。

一种修复师特有的直觉攫住了他。这不是正文的墨迹,位置和形态都不对。他放下笔,

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从工具箱里取出一面边缘包裹着软皮的方镜,调整好角度,

让台灯的光线通过镜面反射,更柔和地照亮书页的背面。微黄的纸张在侧光下,

显露出纤维的肌理。果然,一行极其细小、用蝇头小楷写成的字迹,如同蛰伏的幽灵,

浮现在纸背的阴影里:“……小满念之切切,终在城南‘积微斋’暗格寻得,幸甚。

癸未年冬,砚记。”陈砚的呼吸,在看清那行小字的刹那,骤然停滞。

癸未年冬……那是五年前,林小满父亲病重去世的那个冬天。书店一度陷入低迷,

林小满为了筹措药费,咬牙卖掉了父亲珍藏的几套古籍,

其中就有那本她后来无数次念叨、后悔不迭的绝版《野草诗谭》。她曾像个迷路的孩子,

在书店里翻箱倒柜,红着眼睛说:“老陈,我爸那本《野草诗谭》……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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