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跟随父兄去了西北数年,十五岁,该是我及笄的时候了。家里便着人送我回京议论婚事,
正是和户部侍郎府的小公子沈卿。不过尚在半路上,
就接到了京里人传来的信儿————我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沈卿和一官妓不清不楚。
待人走了,我便命令随行将士去查来人底细和京中局势,却发现是个拿钱办事的脏手,
泥牛入海,比那底子不干净的还要无从查起。这京城的水深,比西北的黄沙天还要看不分明。
主子,您别难过,不过一个官妓,处置了便是,何必伤心呢我生性沉默,
并不愿解释什么,只对柳苏说道,将此事报给父兄,告诉他们不必担忧,安心战事,
我自会处理。是柳苏是我的亲兵,是我十岁那年,第一次带兵奇袭救援阿兄的时候,
在柳城救下的小乞儿。自那天起,她便走到哪里都跟着我。也是自那次,
父亲发现了我的作战本事,给了我一支五十人的小队,这些年来立功无数。
又在十三座边城中找了一些根骨好的幼童,留在我身边养做亲兵,约摸有一百多人。
此次回京,便是从中挑选了一些做护卫。到京城的那天,下着雨,潮雾氤氲的天气里,
城门前并没有多少人,连守城将士都在躲雨。我习惯性的环视周遭,
却不想跟一个人对上了眼神。没想到,回京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他,顾玄。
我跟顾玄的关系,并不好。我刚穿来乾朝时才七岁,生怕被人瞧出破绽,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再加上我本来就不喜欢多言,哪怕之后熟悉了环境,
这镇北将军府嫡出小姐是个哑巴的传闻还是甚嚣尘上。后来京中重臣子女蒙天家恩赐,
进尚书房读书的,就有我和他。我们俩都不合群。我是小哑巴,
而他是相府一个母不详的庶出长公子,别人口中的死贱种。
相府嫡次子顾轩被徐贵妃所出的五皇子选做伴读,他的日子就更艰难了。作为帝国利刃,
保护他人是我的本能,所以我救过他几次,他却并不领情,还卖过我。不过我并不是很介意,
救急不救穷,他命穷,我势单力薄护不住他,但每每还是忍不住出手。细雨纷纷,
我们的车轮在官道上轧出泥泞的车辙,长亭里,一袭白衣的蹁跹公子却是悠然自得,
赏雨听风。黎大小姐,真是别来无恙啊。我看着他,果真一派朗月清风,芝兰玉树。
是十五岁的大乾史上最年轻的状元才子,入朝两年就荣升四品大理寺少卿。长身玉立,
是名满京城的浊世佳公子。完全看不出当年那副狼狈的姿态,我心里吐槽,老阴狗,真装。
顾玄不是好人。我一直都知道。尚书房里欺负过他的人,大多都没什么好果子。
肚子、脚滑摔跤、被毒虫子咬、莫名其妙跟小伙伴吵架、闯祸被家长抓……我并不多管闲事,
我也看不惯那些狗崽子做恶,他小小的给个教训出气,我有时候还会帮他打掩护。
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坏,至少在我离京前。2上次见他是在三年前,我十二岁那年,祖父去世,
北疆战事吃紧,只有我与阿兄回家奔丧。沈卿跟着户部侍郎府的人一同前来吊唁,
顺带也是要来见一见我这个未婚妻。听从长辈们的意思,他跟我在庭院里走了一会儿,
主要是让他宽慰我。十二岁的我,彼时正在抽条,个头比沈卿还要高一些。
逐渐脱去婴儿肥的脸,又在北疆杀伐两年,想来也不好看。他看着我倒是有些局促地样子,
文质彬彬的,却说不出几句话。我并不在意,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后,
对我最好的就是外祖父,关于古武学也均是他老人家教授,所以正沉浸于自己的情绪里。
结果一转头,就在不远处看见了顾玄。我九岁离京,与他也不过是三年未见,
却是有些不敢认人。他大我两岁,当年也不过就是十四岁的少年,
一双眼睛却是沉如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丁点情绪。黎小姐,早年我曾蒙黎老将军帮助,
他赠与我这枚玉虎,玄十分喜爱昼夜不舍。如今闻此噩耗,心中也是悲痛,
愿将此物转赠小姐,以解思念之情。毫无疑问,我心里是感激他的,
除了那枚我日夜不离身的玉虎,还有些同窗那两年,在那些萝卜头里,
好似是唯一的同龄人所酿就的独特的默契。但是没过多久,这种想法就彻底消失了。
相府嫡子死了。他的死因跟顾玄一丝一毫的干系都没有,是醉酒后和定远侯府的小世子互殴,
被失手打死的。而且据说这几年他们兄友弟恭,顾玄更是贤名远播。哼,说跟他没关系,
鬼才信。他隐忍、计较、小心眼、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他这个人,就像那个蜂窝煤成精,
黑的掉渣还满肚子鬼心眼。这种人,我玩不过,还是要离得远一点才好。黎小姐看着在下,
是在想什么?抬头才发现,刚才思忖的功夫,他已经执了把伞站在了车窗前。
风吹起雨丝飘落在她的白衣上,腰间的玉珏坠着青绿色宫绦,飘然若仙人。雨天难行,
顾公子怎么独自在这城门外喝酒。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他好似长得更开了些,
也更挺拔更好看了。只那双眼睛,还是叫人看不懂。他站在雨里,闲庭信步的姿态,
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雨天确实难行,黎小姐披风沐雨才回来,又怎能无一人相迎呢。
玄与小姐结识于幽微,同窗之谊怎能忘却,今日来此,只为小姐。
他对我一个回京成婚的小姐说什么情谊不情谊的,摆明了是刻意戏弄,柳苏登时便要上前,
你……我拉住了柳苏的手,他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恶劣的上扬,
盯着我的眼睛探头靠近了些。弯弯倒是养了条好狗。我猛地回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从不养狗,顾公子这么喜欢狗,是有过深入了解吗。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全不见了,
整个人像是把出鞘的刀,煞气森森。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就因为她……前两天,
京里传来的消息。当初在尚书房里一同念书的,在这三年里竟就死了十数人,
还有的人是举家皆亡。那报上来的名字,每一个,都万分熟悉。每一个的死因,
都与他顾玄毫无关联。可是给他扫过尾的我清楚,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欺辱于他。这些年,
他确实变了,长进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的说。呵,那黎大小姐和谁是同道中人呢?你那沉迷浣花楼,
流连在妓子肚皮上的未婚夫嘛?3主子,老夫人那边传话,免了今日请安。
我点了点头。我母亲膝下只有我和兄长两个,她仙逝后,
老太太做主把娘家一个侄女嫁给父亲做继室,生了一子一女年纪尚幼。姑侄俩很封建传统,
重男轻女。我这样舞刀弄棒的女生,要不是当年祖父支持,是断然去不了北疆。也正是因此,
京里的事,指望不上她们。她们巴不得我婚事不顺,做个低眉顺眼好拿捏的主。
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京城回来容易,走可就难了。我们各司其职,相安无事便可了。
永安王府递的帖子,邀主子明日参加赏花宴。已经核实,户部侍郎府的那位也会去。
柳苏气性大,厌恶的人是连名字也不愿意提及的。叫程绯过来,一会儿出门。
柳苏应是,不一会儿,就带了个衣衫华丽,眉眼精致的姑娘。
我带着丫头护卫在京城的那些首饰铺、胭脂铺、成衣纺逛了个遍。花团锦簇的一帮姑娘,
美得各有各的风格,只一进店,我就坐着喝茶,丫头们转来转去买东西。一趟下来,
所有人都传这刚回京的黎大小姐脾气软和,不会御下。听雨楼里,幕离掀起一边,
我安静的品着茶。主子,所有账目都理清了,账目没有问题。我点了点头,
程绯躬身退下。在西北这几年,是我两辈子加起来最渴望钱的时候。
狗皇帝既要镇北军浴血拼杀,又要防止镇北军权势过大,
削减军费、扣押物资的事是时有发生。甚至前几年还发生了因为援军没有及时赶到,
镇南王府满门被灭的事情。若是再依赖皇室,我镇北将军府,灭门之祸就在今朝。
所以我与父兄早有成算,暗中收拢可信任的伤残卒兵,又培养心腹,派往各地经商敛财。
镖局、物流、美妆、美容、服饰等等,我并不精通,但提供好创意,
依靠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创造出了无数的奇迹。几年间,也是有些成效。
为西北补上了各种的军需物资。黎家虽无不臣之心,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的人还是不够仔细,玉容坊里有颗钉子是永安王的人。我回头,又是顾玄,
这次他没再穿那身白衣胜雪的袍子,却着一袭黑色的劲装,头戴红宝嵌金冠,
两侧的垂穗坠着金珠。嗯,这次瞧着像个纨绔少年郎。讲真我上次着实纳闷,
为什么下雨天要穿白色,真的不怕脏吗?这几年你的动作有点太大了,弯弯,
你被永安王盯上了。4这些年在西北干旱、风沙大,鲜花绿植品类并不多。对比永安王府,
百花齐放,赏心悦目。在安阳郡主张嘴前,是这样的。你就是西北来的那个村妇,
果真是穷乡僻壤,穿的村气,跟个黑炭似的。哼,你可把你这些奴才秧子看紧了,
今日宴上都是贵客,别手脚不干净,就连着你们主仆一道发落了。
周围的贵女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我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多年前尚书房里的同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以前在西北不讲究,如今回了京城,
特意挑的上好的料子新制的裙子。嗯,确实不太白,不过也没有那么黑吧。小麦色,
挺健康的。再端详安阳郡主。华丽的堆锦衫裙,袖子上还绣着片片白羽,像只落在肩上的鹤,
华美又不失轻盈。头上挽着宝髻,钗环琳琅,摇曳生姿,面上还贴着金箔和珍珠,恍如神女。
京中贵女流行的竟然是这种风格。这么看,好像自己确实有点不体面。西北确实苦寒,
不比京中富贵,郡主这身华美高贵,很好看。不过军纪如山,我们镇北将军府的人,
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安阳郡主见我夸她,像个骄傲的孔雀一样抬高了下巴,
谁知我又吐出后面一句辩驳,脸色登时就怒了起来。
她身边的丫鬟上前指着我鼻子训斥,放肆,敢对郡主顶嘴。柳苏上前反手一巴掌挥出,
那丫鬟倒在地上,脸立马就肿了起来。以下犯上,当死。不等安阳郡主做出反应,
我一边行礼一边慢慢转身。在下若有说错或冒犯之语,尽可报与陛下,黎月定当认罚。
您的侍女侮辱官宦家眷,以下犯上,既已罚过,便不追究。告辞。
今天的重头戏可不在她这边,我还得给别人递梯子,没工夫跟这小姑娘耗着。一刻钟后,
偶遇的户部侍郎夫人邀我亭中饮茶。不大一会儿,柳苏被别的侍女借口支开。
这厢侍郎夫人言辞恳切,与我解释未婚夫沈卿与妓子之间的误会。
又说自己有些不适要去更衣,让我稍等一会儿,她很快回来。一阵香风袭来,我沉沉倒地。
睁开眼睛,只我一人在一间厢房里,挣开绳索,轻巧的翻窗出去。很快永安王进去了,
只听里面淅淅索索的翻找声。王爷,属下失职,请您责罚。废物,
连个女人都看管不好,还不命人暗中去找。是。慢着,让陈嘉俊去找安阳。是。
一路上我避过王府下人,在之前说定的地方找到了柳苏。你可有注意到安阳郡主,
她现在人在哪里。柳苏面带疑惑,回主子,刚才安阳郡主多饮了几杯酒,有些头晕,
王妃派人送她去后院厢房歇息了。糟了。你去找郡主的侍女,告诉她安阳被人陷害,
莫要声张速来接应。我迅速赶往后院,路上正巧碰见一个侍女带着一锦袍男子,
便跟在了他们身后。眼看男子要进房间,我赶紧准备动手。却突然有人拦住了我。顾玄,
你干什么。我使了劲,要挣开他的手,他却拉的很紧不放。现在不是时候。
我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不在挣开他,反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喝。所以呢?
什么才是时候?为了你的目的就要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名声吗?凭什么?他还待说什么,
就只听屋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我转头就走,这次顾玄不再阻我。一脚踹开房门,
里面的男人正在撕扯安阳的衣服,小姑娘的脸上全是眼泪,正惊恐又绝望的看着我。
一把将男人扯起来,提膝撞在腹下三寸,在他剧痛弯腰时,又握拳砸在他肚子上,
只听一下又一下的闷声,痛的他叫都叫不出来,生生晕了过去。又去查看安阳的情况,
小姑娘惊惧的钻到我得怀里,不停的发抖,不住地哽咽啜泣。我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
没事了,别怕,没事了。这时,柳苏带着安阳的贴身侍女赶了过来。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呜呜呜,怎么会。安阳听到声音,又往我怀里钻了钻,抱着我不松手。
主子,永安王妃带人来了。我用下巴点了点昏迷的陈嘉俊,扔到湖里。
安阳忽的抬起头,眸子里都是恨意。让他死,让他死!我点了点头,柳苏领命去办。
等永安王妃带着一众名门贵女赏园子,准备在此休息时,
竟意外发现了衣衫凌乱的安阳郡主主仆俩,和脸上带着一道红印子的我。
永安王府赏花宴这一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刚回京的镇北将军府大小姐和忠亲王府的独女,陛下亲封的安阳郡主,打了一架。
一是永安王妃的亲弟弟,永安王爷的小舅子喝醉酒,失足落水溺死了。据说被鱼虾啃食,
连个全尸都没落下。5主子,顾公子派听风过来,想邀您一见。我歪歪倚在窗边,
看满园春色,心里却灰蒙蒙的一片。不见。柳苏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又进来。
他说顾公子随信一封,您可要收。我冷着脸,不收,让他滚。柳苏没动,
只弯下身说道。他家主子说,若您不收信,便让人转告您,永安王上次吃了巴掌,
准备对玉容坊动手了。果然,十日不到,就被爆出有人使用了玉容坊售卖的化妆产品,
导致容貌尽毁的消息。当天,应天府上门查抄,玉容坊闭店,
所有员工和名义上的老板顺娘被抓。我派了顺娘的亲人带着证据上应天府衙告状。
既然早知道敌人要动手,自然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我方证明了烂脸化妆品是被人恶意添加了有毒物物质,而玉容坊的产品,
每一盒都是封装完好,粉膏细腻经得起考验。却不料,
众目睽睽下虽然打赢了污蔑下毒的官司,转头又被告知,玉容坊的税收少交漏交,
账簿在查抄那天就已经被应天府衙收走。着人带着账簿主册核实,
却被应天府主司范德修以核查为由夺走,呈堂时却已经变成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伪证。最终,
以戏弄公堂为由,人被打了一顿板子丢出了府衙。民与官斗,何其艰难。不论是现代,
还是乾朝,我手下的鲜血和生命数都数不过来。我见识过威力最大的枪炮和最锋利的刀剑,
却斗不过这九曲十八弯,不及二两重的人心。一个人踉跄走在雨里,有人撑伞疾行,
有人飞奔着回家,与我一次次擦肩而过,我又一次克制不住的想回家。麦子该熟了。
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忽而,前路就被人挡住了,阴影落在头顶,挡住了风雨。是顾玄。
又是你,为什么总是能看见你。他微微笑着,看着竟然带着一丝丝温柔,
跟以前那股子偏执阴狠一点也不一样。弯弯,你发热了。顾玄,你很聪明,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她们,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你,你告诉我。
我的脑袋里有一片片的云在飞,又倚在高山上,那山温柔的拖举着我,温暖的。回家,
我想回家。有个声音轻轻的应和我,像在哄睡孩童一般。好的,弯弯,我们回家。
6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府里。主子,你终于醒了。柳苏一脸的惊喜,
我看着她好一会儿,脑子里的不住地放映着这几天的桩桩件件。柳苏,让人去请顾玄,
我想见他。帘子被人轻轻撩起,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来。我就在这里。
柳苏摒退左右,房间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你上次所说合作之事,我答应了。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我的床沿上,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我皱眉,你什么意思?
按照当世的说法,他冒昧进我的闺房已经是失礼,更别提只有夫妻才能坐的的床榻。
虽然我并不在意这种小节,但是对于这个老狐狸,却不由得自己不多想。他侧脸看着我,
要合作至少要信任彼此不是吗?可我总觉得弯弯似乎在防着我,为什么?
他忽然直白的把一些潜在情绪曝露出来,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顾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防着你。他伸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眼睛里仿若灼灼燃烧的火焰。不,你有,你一直是知道的对吗?我心悦你。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对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逐渐加重力道。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并无意义,
我们只需要知道,顾公子想要的权势,相府不愿助你,我镇北将军府答应合作相助,
这便够了。他依然不肯松手,眼神执拗的盯着我,像是要讨一个什么公道。你清楚,
我想要的便多的是方法得到,将军府并不是我唯一的选择,我选择的是你,也只有你。
我们两情相悦,你为何不承认。你就是喜欢我,从我们相识起,你对我就是特别的。
若你心里没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护着我,为什么要帮着我扫尾。若你心里没有我,
当初离京,又为何拜托黎老将军照看与我。黎月,我也心悦你。茫然又无语,
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让我笑了出来,一手拨开他的手指问他。哈顾公子,
我不知道咱们的两情相悦从何而来。就算是,那请问张月瑶小姐算什么?算第三者吗?
他突然一脸迷惑。张月瑶?跟她有什么关系?什么是第三者?
张月瑶是礼部尚书府的四小姐,也是我们当年尚书府的同窗,当年我们俩还做异类的时候,
她就已经是容貌清丽、知书达理,皎皎如明月。谁会不喜欢明月呢?十二岁回京奔丧,
再次离京前我去相府找过他,却看到他在与张小姐私会。北疆的风沙吹了三年,
又一次回到阴雨绵绵的京城,再见到他,就看见他腰上坠着刻着月字的玉珏,
任凭衣裳再怎么换,却从不更替。回京不足一月,早已多次听闻,
尚书府的张小姐对顾公子情深似海,两个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公子一直不愿意相看人家,就是只待张家四小姐及笄,便要提亲哩。上次赏花宴上,
我也见着了她,确实是温柔恬静,国色天香,与顾玄甚是登对。
顾玄这些年汲汲营营宣扬自己温文如玉的形象,想来也是为了与张家小姐匹配。所以,
权势就这般重要吗?为了权势可以杀了骨肉至亲,可以弄死同窗阖府上下,
可以对一个女子的求救置若罔闻,可以,佩戴着心爱女子送的玉佩对另一个女人表白。
他突然伸手托住了我的脸颊,所以,这就是你这三年与我断绝往来,
回京后又对我置之不理的原因?视线对上,
我才发现自己没忍住喃喃自语着把这些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对别人表白心意了,我心悦之人只有你啊。正说着,他突然眉头一皱,
把腰上的玉珏扯了下来。什么意思,这不是三年前你送给我的吗?我瞠目结舌,
有点结巴的说我没有。他攥紧了玉珏,问道。三年前你离京之日,去过相府找我,
又匆匆离去,并未见到,这玉就是那日在桌子上看见的。我有点怅然,
那日去找你的除了我,还有张小姐。他眉头紧皱,所以,是她在你走后,
留下了这块玉,导致我误会。说完就厌恶的将玉佩砸在地上摔个粉碎。你又何必如此,
这并不是一块玉的问题,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强拉着我的手,紧紧扣着。
为何不能是一路人,若是我们不同路,我就换一条路与你同行。世界上的路多的不知凡几,
我不信我们无法同行,若当真如此,那我便自己开一条出来7你很清楚,弯弯。
皇帝已经容不下将军府了,镇南王府已经满门被灭,将军府就是皇帝收拢兵权的下一个目标。
不然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府,哪里来的胆子纵容儿子婚前流连妓馆。
户部早就已经投靠了永安王,上次赏花宴就是永安王做局,想借由你的婚事掌握西北军权,
计划没成功,这才把矛头指向了安阳,想让连襟毁了她的清白,
迫使忠亲王嫁女成为他的助力,但是某算又被我们毁了。弯弯,我们早已经上了赌桌,
必定得出一个输赢的。我心里阴沉,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才松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合作当然没有问题,我可以做将军府的主。说白了我们也不过是为了求生罢了。
可你是为了什么呢?今上子嗣凋零,如今尚存的不过是二皇子永安王,
五皇子墨昭和不足一岁的七皇子。你与我已经和永安王明火执仗的对起来了,
你辅佐的还能是谁?我知道五皇子的生母徐贵妃,和顾丞相的妻子是亲姐妹,
外头人觉得你们兄友弟恭,认为你谦谦君子,可你自己比谁都清楚,顾轩的死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可能辅佐五皇子的。难不成你还想做个顾命大臣?摄政王?还是你想改朝换代啊?
顾公子!既然要合作,开诚布公还是有必要的吧。顾玄轻轻的帮我掖了掖被角,面带微笑。
弯弯说的有理,玄自然知无不言。弯弯虽不喜阴诡计谋,
但对朝政时局的把控是很准的,只不过你低估了人心的晦暗和恶毒,你怎么会想得到,哼,
我也是皇室血脉。我满心震惊,但看他笑得如此的嘲讽,便不敢做什么表情,
他又拉我的手都不敢挣脱。我的亲生母亲是当朝元后,当年她在生产时,
被永安王的生母淑妃动了手脚,差点一尸两命。皇帝觊觎外戚,淑妃也不过是把刀。
为了保我一命,我母亲偷偷把我送到了外族叶家,假称孩子身体孱弱一命归西。
但是清算在即,叶家很快就被灭门,外祖父将我托付给了密友顾相爷。可惜,
顾相爷的身体并不好,一路奔波把我接回相府,人就已经要撑不住了,
只得嘱咐长子顾知节照顾于我,让其认我为子。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顾知节的外室所生,
他的发妻恨他未婚便育有庶子,对我,并不好。而他以为我是顾相爷的奸生子,
是他的庶弟却占了他长子的名头,故而这么多年一直无视府中之人对我的侮辱和伤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我看着他有些心疼。
这种生死经历比戏本里的桥段还要曲折离奇,真不知这么些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呵,
那还是要感谢你。我?六年前你第一次离京,偷偷给我留了一笔银钱,
还拜托黎老将军对我多加照料,我的日子才逐渐的好了起来。便也能腾出手去查我母亲的事,
本来我也以为我母亲就是顾知节的外室,谁知顺藤摸瓜却越查越深,
相继找到了老相爷和先皇后身边的老人,得到了母亲留下的印信。后来与黎老将军相交,
他赠予我玉虎符,把自己培养的一批隐卫送给了我,行事也便宜了许多。
我下意识的抚上胸口的玉虎。那你把它交给我会不会……不会,
隐卫一经接手就会认主,对我来说意义不大,能解你的思念之情便是最好。他顿了下,
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又促狭的笑。这枚玉虎跟着我形影不离了两年,你离开的这三年,
每每想到它代替我与你时刻相处,我就很欢喜。我转移话题。
所以你这些年处理的那些人……嗯,查出来了一些当年的恩怨,
近些年他们的行径依然是一以贯之,民怨沸腾,就着手清理了一部分。
我的质疑顷刻间就被他化解的七七八八,他伸手抚上我握着玉虎的那只手,让我瞬间僵硬,
但因为愧疚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无所适从。他握着我的手放在腿上,一点一点的抚开手掌,
一寸一寸的贴合,紧握。旖旎的,缱绻的,并不过分的动作,却一丝丝的拉扯、入侵、融合。
我面无表情,撩拨的人却面颊升红,呼吸一促,我正待甩开,他又说说起旁的。
安阳那件事,我并非是要你别救她,我只是担心你进去的早了,
她会误会你与永安王是一丘之貉,只是想让你寻个恰当的时机,仅此而已。弯弯,
我不愿你误解、防备于我。他弯腰,将脸贴在相交的手上,轻轻的摩挲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忍无可忍。啪。8三日后,
京城附近一个下县的老妪带着儿子的头颅上京,状告应天府主司范德修的弟弟,
强抢她家小女入府为妾,虐打致死尸骨无存,又命人把前来寻妹的大儿子打断了四肢,
血流不止活生生疼死。此事引起轩然***,应天府一干人等即刻停职,
受大理寺和刑部共同监察,顺藤摸瓜差点就要扯到永安王的尾巴。
只是重要犯人竟然一夜之间同时自尽,事态才遭到了遏止。不过也有好事。
犯案官员手里悬而未决的案件很快得到处理,顺娘等人也被放了出来,
除了一开始吃了些苦头,他们被顾玄照顾的很好。于是,他就来找我要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