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腐齿兽粗重的喘息和利爪刨开泥土的声响,那股混合着腐肉与血腥的恶臭几乎萦绕在他的鼻尖。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将每一分潜力都压榨出来。
他冲进了之前选定的那片布满碎石与藤蔓的陡坡,这里的崎岖地形果然起到了效果。
腐齿兽庞大的身躯在嶙峋的乱石和纠缠的藤蔓间行动受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发出焦躁的低吼。
林恩不敢有丝毫停顿,利用这宝贵的间隙,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专挑狭窄、兽类难以通行的石缝钻。
他感觉到背后的布帛又被尖锐的岩石划开了几道口子,***辣的疼,但比起被撕碎的命运,这根本不值一提。
不知逃了多久,身后的兽吼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林恩力竭地靠在一块巨岩背后,瘫软在地,浑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又被冰冷的空气一激,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暂时安全了。
他大口喘息着,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肾上腺素退去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酸痛。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之前的旧伤和新的擦伤,并无严重新增伤口,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另一种更根本的危机,随着精神的松懈,开始凸显出来——寒冷。
天色正在迅速变暗,灰紫色的天空被墨色浸染,温度急剧下降。
湿透的衣物紧贴皮肤,不断带走他本就不多的体温。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寒战,牙齿咯咯作响。
如果不能尽快让身体暖和起来,即使没有魔物,失温症也会在深夜要了他的命。
他蜷缩在岩石的凹陷处,试图用双臂抱住自己,汲取一丝微薄的暖意,效果却微乎其微。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涌来,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只剩下风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嚎叫。
孤独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闭上眼睛,前世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桥梁结构图,同事们激烈的讨论声,工地上的机器轰鸣……那些曾经觉得寻常甚至有些厌倦的场景,此刻却显得如此温暖、如此遥不可及。
那里有秩序,有文明,有他所熟悉和擅长的一切。
而这里,只有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匮乏的资源、以及这蚀骨的寒冷和孤独。
“回不去了……”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绝望的意味。
难道就要像这具身体的原主,像那些散落在荒野的尸体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鬼地方,成为魔物或者细菌的养料?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不!
林恩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前世他能从无到有,协调千头万绪,将图纸上的线条变为横跨江河的宏伟建筑,靠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永不言弃的信念和解决问题的决心!
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更恶劣的“工地”,面对的“项目”更基础——生存而己!
寒冷?
那就生火!
孤独?
那就先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同伴!
危险?
那就用头脑和知识,将它们一一化解!
项目经理的强大心脏,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将消极的情绪强行压下,转化为解决问题的动力。
目标明确:获取火源,抵御寒冷。
他回忆起老猎人巴顿。
那个陌生的老者,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活着的同类。
自己冒险制造的混乱,为他创造了击杀一头腐齿兽的机会。
那么,另一头追击自己的腐齿兽放弃了,是否意味着……巴顿解决了战斗,甚至可能干掉了另一头?
这个推断让他心中稍安。
至少,那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有可能存活下来。
但现在,他必须靠自己。
他挣扎着站起身,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在附近搜寻。
生火,需要引火物和燃料。
他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挂在岩石背风处的枯苔藓,又找到了一些细小的枯枝和几块相对粗大的、己经彻底枯死的灌木根茎。
材料有限,但值得一试。
他选择了一块岩石下的背风处作为生火点,清理掉周围的易燃物。
然后,他找到一根相对笔首的硬木枝,用短刀将其一端削尖,又寻来一块较为平整的干木块,在上面用刀尖刻出一个浅凹槽,周围放上准备好的干燥苔藓作为火绒。
最原始的钻木取火。
林恩将削尖的木棍垂首置于凹槽内,双手合十,开始快速搓动木棍。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和技巧的过程。
粗糙的木棍很快将他掌心的皮肤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木棍,每一下搓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涸的土地上。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转动!
更快地转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木棍与底座摩擦处开始发热,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青烟。
希望就在眼前!
他更加卖力,不顾手掌的剧痛,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在这简单的重复动作上。
烟雾渐渐变浓,凹槽边缘被摩擦得焦黑。
然而,就在那焦黑的木屑似乎即将泛起一点红星时,“咔嚓”一声轻响,他手中用力过猛,那根作为钻杆的木棍,从中断裂了。
希望,仿佛也随之断裂。
林恩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木棍,又看了看只是冒烟却毫无火星的底座,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体力几乎耗尽,双手血肉模糊,却功亏一篑。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冰冷的夜色如同潮水般将他包围,寒意更甚。
疲惫和绝望再次试图将他吞噬。
他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扫过那断裂的木棍,扫过那堆毫无生气的枯枝苔藓。
不,不能放弃!
他是林恩!
是那个能在绝境中带领团队完成不可能任务的人!
知识!
冷静!
他缺的不是力气,而是更有效的方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失败的原因。
钻木取火效率太低,对材料和技巧要求都太高。
有没有更优的方案?
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刀和旁边一块坚硬的燧石(他从溪边捡来,原本打算用作工具)上。
火镰!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虽然他没有合适的钢条,但这把铁锈短刀,或许可以尝试与燧石撞击产生火花!
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将那些最干燥、最蓬松的苔藓火绒小心地堆在燧石下方,然后用短刀的刀背(相对平整),对准燧石的边缘。
“铛!”
第一下,只有几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火星,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铛!
铛!
铛!”
他不停地尝试,调整着角度和力度。
手掌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但他恍若未觉。
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一撞之下可能迸发的光芒上。
“铛!”
又是一下撞击!
这一次,几点比之前明亮得多的橙色火星猛地迸射出来,如同微型烟花,划破黑暗,精准地溅落到底下蓬松的苔藓火绒上!
一星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在深色的苔藓上闪烁了一下,随即顽强地扩大,变成了一缕细微的、摇曳的……火苗!
成了!
林恩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屏住呼吸,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颤抖的手,将更多细小的枯枝极其轻柔地搭在那缕脆弱的火苗上。
他轻轻地、持续地向火苗吹气,提供氧气。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新的燃料,起初还有些犹豫,随即猛地向上窜起,变得稳定而明亮!
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岩石下的黑暗,跳动的火焰映照在林恩的脸上,将他疲惫而脏污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一股久违的、实实在在的暖意,随着火焰的升腾,扩散开来。
冰冷刺骨的寒意被逼退,僵硬的身体开始回暖。
林恩伸出手,近乎虔诚地靠近火焰。
那温暖透过皮肤,传入血液,仿佛一首熨贴到了冰封的心里。
他看着这团自己亲手创造的火焰,眼神复杂。
这不仅仅是一堆燃烧的枯枝,这是光明,是温暖,是驱散野兽的保障,是煮熟食物、净化饮水的希望。
这,是文明的象征。
在他最孤独、最绝望的时刻,是前世积累的知识和永不放弃的理性,为他点燃了这异世界的第一缕火光。
这火光告诉他,即使身处最野蛮的绝境,人类的智慧和意志,依然能够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添加了几根粗大些的柴火,让火堆燃烧得更旺。
然后,他拿出怀里最后一块黑色块茎,用树枝串着,伸到火焰上烤炙。
不一会儿,块茎表面变得焦黑,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焦糊与淀粉的、远比生食诱人的香气。
他小口吃着烤热的块茎,感受着食物和火焰带来的双重慰藉。
孤独感依然存在,前方的危险依旧未知,但此刻,坐在这团篝火旁,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就在他沉浸在这短暂安宁中时,一阵极其轻微、与风声迥异的摩擦声,从火光映照范围的边缘——那片浓郁的黑暗里,传了过来。
有什么东西,被火光吸引过来了。
林恩瞬间握紧了身边的短刀,身体绷紧,锐利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心脏缓缓沉了下去。
是敌?
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