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穿肠而过时,我正看着窗外最后一片枯叶落下。真冷啊,冷宫的冬天。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陛下有旨,废后沈氏,祸乱宫闱,结党营私,赐死。
”我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我为他散尽家财,为他挡下毒箭,
助他从一个无名皇子登上帝位。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他与我那好庶妹的联手构陷,一杯毒酒,
满门抄斩。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到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天,天裂开了!
”我那薄情寡义的夫君,萧玄,你可曾想过,我死之后,苍天为卷,我的一生,
竟成了昭告天下的——话本。1.我的魂魄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俯瞰着这座我爱过、恨过、最终葬身于此的皇宫。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大气都不敢喘。刚刚下令赐死我的新帝萧玄,正坐在龙椅上,眉目冷峻,
听着太监总管李德福尖着嗓子回报:“启禀陛下,废后……已殁。”萧玄端着茶盏的手,
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知道了,
将尸身扔去乱葬岗,莫要污了皇家的地。”他身侧,新封的贵妃,我那好庶妹沈云柔,
立刻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肩上,用帕子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陛下节哀,
姐姐虽然犯下大错,但终究是陛下的发妻……妹妹听着,心里也难受。”萧玄揽住她的腰,
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柔儿,只有你最懂朕。那毒妇死不足惜,以后这宫里,
朕只疼你一人。”我冷眼看着这对狗男女上演情深不寿的戏码,心中一片死寂。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道金光穿透殿顶,将整个金銮殿照得亮如白昼。“护驾!
护驾!”禁军们乱作一团,萧玄惊得站起身,将沈云柔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何方妖孽,
胆敢作祟!”没人回答他。所有人都骇然地仰着头,看着宫殿上空。那里,
一片巨大的、如同水镜般的天幕,正缓缓展开。我的魂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升得更高,
与全天下的人一起,成了这出大戏的看客。天幕之上,光影流转,渐渐清晰。出现的,
是一个破旧的庭院,和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那男孩,正是七岁时的萧玄。
他被其他皇子欺负,抢走了唯一的餐食,饿得缩在角落里,啃着自己的指甲。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女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将他护在身后,
冲着那群皇子挥舞着小拳头。“不许你们欺负玄哥哥!”那是我。年幼的我,
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狼。我赶跑了那群皇子,
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得好好的桂花糕,掰了一大半,递到他面前,
奶声奶气地说:“玄哥哥,给你吃,这是我今天唯一的份例。你吃大块的,我不饿。
”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
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椅上那个脸色瞬间煞白的帝王。萧玄的身体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天幕,
眼中是全然的不可置信。这件陈年旧事,除了我和他,再无第三人知晓。2.“妖术!
一定是妖术!”萧玄猛地一拍龙椅,声音因为惊怒而微微发颤,“来人,给朕将这妖物劈了!
”然而,禁军们对着天空拉弓射箭,箭矢却如同穿过空气,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天幕上的画面,仍在继续。画面一转,是皇家书房。夫子偏爱嫡出的皇子,
对萧玄这个母亲是罪奴的儿子不闻不问。是我,偷偷将自己的书本拿给他,
一笔一划地教他认字。“玄哥哥,这个字念‘国’,家国天下的国。我爹爹说,
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年幼的萧玄握着笔,眼神晦暗:“我只是个罪奴之子,要天下何用?
”我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认真:“才不是!我娘说了,英雄不问出处。玄哥哥,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眼中,第一次亮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朝堂之上,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地看向萧玄。
他们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丞相王德安更是忍不住低声感慨:“想当年,先皇后宅心仁厚,
若非她时时照拂,陛下在宫中恐怕……”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萧玄的脸色,
从煞白转为铁青。他身边的沈云柔,柔美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毒,
她紧紧攥着萧玄的衣袖,声音发颤:“陛下,这……这定是那废后死后怨气不散,
弄出来的鬼把戏,想混淆视听,博取同情!”萧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点头:“没错!
一定是她!好个沈清辞,死了都不安分!”他话音刚落,天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那一年,
京城瘟疫。宫中人心惶惶,萧玄不幸染病,被丢在偏僻的宫殿里等死。
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是我,年仅十岁的我,偷了父亲的令牌,溜出家门,
又在宫里想尽办法,潜入他的宫殿。画面里,我瘦小的身影跪在他的床边,
用冷水一遍遍浸湿毛巾,给他降温,又将自己藏进来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干裂的嘴里。
他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抓着我的手,喃喃道:“水……阿辞,
我好渴……”我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喂到他唇边。“玄哥哥,你喝我的血,
喝了就不渴了。”那个冬天,我陪了他七天七夜。等他终于退烧时,我自己却因为感染风寒,
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救回来。这件事,成了我沈家的一个禁忌,父亲气得罚我跪了三天祠堂,
严令不许我再与萧玄来往。可我不在乎。彼时,我的世界里,只有他。“荒唐!一派胡言!
”萧玄在龙椅上咆哮,“朕何时需要她一介女流来救?她这是在编造故事,往自己脸上贴金!
”然而,他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因为天幕的画面,太过真实。
甚至连他当时烧得迷迷糊糊时,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都清晰可见。3.京城的百姓们,
也都看到了。他们挤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这天上的,是神仙显灵吗?
放的好像是……废后沈氏的一生?”“啧啧,真没想到,原来陛下和废后是青梅竹马啊。
”“可不是嘛,你看废后小时候,为了陛下拉着小弓箭挡在前面,多护着他呀。
”“可陛下登基后,就说废后善妒,还说她通敌叛国,
把沈家满门都给抄了……”“这……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而在皇宫里,天幕还在继续播放。画面跳到了我们十五六岁的年纪。
萧玄已经长成一个俊朗的少年,但因为出身,依旧备受打压。太子在围猎时,
故意将他的马做了手脚,想让他当众出丑。是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萧玄的马即将失控冲下悬崖的瞬间,我骑着自己的马,狠狠地撞了过去。我从马上摔下,
滚落山坡,右腿被树枝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流不止。天幕里,萧玄抱着我,
第一次失态地大哭。“阿辞!阿辞你醒醒!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苍白着脸,却对他笑了笑,
气若游丝:“玄哥哥……你没事,就好……”那道疤,至今还留在我的腿上。夏天的时候,
丑陋得连裙子都不敢穿。萧玄曾无数次抚摸着那道疤,眼含热泪地对我说:“阿辞,
这是你为我受的伤,是我萧玄此生欠你的。将来我若登基,你必是我的皇后,这天下,
你我共享。”金銮殿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武将队列中,我父亲曾经的副将,张将军,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竟红了眼眶。他“噗通”一声跪下,声如洪钟:“陛下!
天幕所示,句句是真!当年围场之事,末将亲眼所见!是大小姐……是废后她,以命相搏,
才救了陛下的性命啊!”萧玄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他想反驳,
可张将军是军中宿将,从不说谎。沈云柔见状,连忙扶住他,声音愈发柔弱:“陛下,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姐姐她……或许当初是真心对陛下,但人心是会变的。
她后来仗着沈家军功,变得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甚至……甚至与敌国私通,也是事实啊。
”她的话,提醒了萧玄。对,沈清辞后来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
她变得心机深沉,甚至想谋害他的柔儿,动摇他的江山!萧玄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冷哼一声:“哼,一点点少年时的情谊,就能抵消她通敌叛国的滔天大罪吗?朕看,
这天幕不过是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来为她开脱罪名罢了!朕,绝不会被蒙蔽!”他话音刚落,
天幕上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不再是温馨的回忆。而是冰冷的,
充满了阴谋与鲜血的——夺嫡之路。4.大皇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是我的父亲,
镇国公沈惟庸,手持先帝御赐的金牌,连夜带兵包围大皇子府,逼其就范。天幕上,
我父亲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对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说:“殿下,沈某只忠于陛下,
忠于大周江山。任何想动摇国本之人,沈某绝不姑息!”画面一转,是我在书房,
对着一张京城布防图,熬了三天三夜。我圈出了几个关键的地点,
对我身边的萧玄说:“玄哥哥,大皇子倒台,太子必定会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这几个位置,
至关重要,你必须想办法拿到手。”萧玄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心疼:“阿辞,
这些事,本该是我来做的。”我笑着摇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之间,何必分彼此。
”接着,天幕又放出了二皇子贪污赈灾款的证据。那证据,是我派沈家暗卫,千里追踪,
从江南查回来的。为了拿到账本,我沈家最得力的一个暗卫,牺牲了性命。
我将账本交给萧玄时,对他说:“扳倒二皇子,不仅能为你扫清一个障碍,
更能让你在百姓中收获民心。玄哥哥,你要做的,是明君,是圣主。”一桩桩,一件件。
从扳倒大皇子,到揭发二皇子,
再到后来太子因为巫蛊之术被废……每一件动摇国本的大事背后,都有我沈家的影子。
都有我沈清辞,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铺平道路。而天幕里的萧玄,从一开始的感激涕零,
到后来的理所当然,再到最后的……习以为常。京城的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天……原来扳倒那几个贪官皇子,都是沈家的功劳?
”“我一直以为是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慧眼识珠呢!”“这么说来,沈家对大周,
简直是功不可没啊!陛下怎么能……怎么能把他们满门抄斩呢?”“嘘……小声点!
你不要命啦!”朝堂上,更是鸦雀无声。那些曾经弹劾我父亲功高震主,
弹劾我后宫干政的言官们,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现在才明白,沈家做的这一切,
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扶持萧玄,为了一个更安定的江山。而他们,
却成了萧玄铲除功臣的刀。萧玄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他看着天幕里,
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在我的帮助下,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怀念,
而是无边的恐惧。这天幕,像一个无情的判官,正在将他过往的功绩,一件件剥离,
露出底下那个靠着女人和岳家上位的,不堪的真面目。他不能接受!他才是天子!
他才是对的!5.“够了!全都给朕闭嘴!”萧玄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指着天幕,
状若疯魔:“这全都是假的!是沈清辞编造的谎言!她想做什么?她想让天下人都以为,
朕的江山是她给的吗?痴心妄想!”沈云柔也吓坏了,她从未见过萧玄如此失态。
她颤抖着上前,想要安抚他:“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滚开!”萧玄一把推开她,
沈云柔柔弱地摔倒在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怨恨。就在这时,天幕上的画面,定格了。
定格在萧玄登基的那一天。他身穿龙袍,接受百官朝拜,意气风发,君临天下。而我,
身穿凤袍,站在他身侧,含笑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骄傲。天幕下方,
缓缓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大字。三年相助,十年深情,助你登上帝位,我以为,
我们终于苦尽甘来。可我忘了,人心易变,尤其,是帝王之心。这两行字,
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萧玄的脸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
面无人色。朝堂下,百官噤若寒蝉。他们看着天幕,再看看龙椅上失魂落魄的帝王,
心中都升起一个同样的想法:这天下,要变天了。而我,漂浮在半空的魂魄,
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我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6.天幕暗了下去,又重新亮起。这一次,出现的,是登基后的场景。我和萧玄大婚,
红烛高照,合卺酒甜得发腻。他握着我的手,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阿辞,从今天起,
你就是我的皇后,是我唯一的妻。朕发誓,此生绝不负你。”我信了。我信得那么彻底。
可画面一转,便是我有孕在身,他却踏入了另一个女人的宫殿。那个女人,就是沈云柔。
天幕里,沈云柔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陛下,
臣女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陛下。可是……可是臣女对陛下的心,苍天可鉴。臣女不求名分,
只求能远远地看着陛下,便心满意足了。”萧玄将她扶起,拥入怀中,叹息道:“柔儿,
是朕委屈你了。皇后她……性子是强硬了些,你多担待。”好一个“性子强硬”。
我为了他的江山,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到了他嘴里,就成了“性子强硬”。
而沈云柔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哭一哭,示示弱,就成了“委屈”和“懂事”。金銮殿上,
沈云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怎么也没想到,天幕竟然会放出这样私密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玄,却发现萧玄也在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很显然,
萧玄也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这样的话。更让他难堪的是,天幕接着播放的,是我孕吐严重,
吃不下任何东西,他却在沈云柔的宫里,陪她赏月作诗,其乐融融。是我深夜腹痛,
宫人去请他,他却不耐烦地挥手:“皇后身子一向康健,不过是小题大做,让她自己忍着,
别来烦朕。”那一夜,我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几乎以为自己和孩子都要保不住了。而他,
却在陪着另一个女人,一夜温存。“原来……从那个时候起,陛下就已经变心了。
”一个年轻的御史,忍不住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金銮殿上,
却显得格外清晰。萧玄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辩解,
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天幕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7.百姓们的议论声,
也越来越大了。“这沈贵妃,不就是废后的妹妹吗?怎么……怎么看着像个狐狸精啊?
”“什么妹妹,是庶出的。我听说啊,当年在沈府,废后待她可好了,
什么金银首饰都紧着她,没想到是个白眼狼!”“就是!姐姐怀着孕,她倒好,
在旁边勾引姐夫,真不要脸!”“最不是东西的还是陛下!发妻怀着龙嗣,
他却在外面风流快活,简直禽兽不如!”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进萧玄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