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兵！
这儿呢！”
曹学兵背着行李包抬眼望去，车站出口松哥在跟他招手。
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年长一些的中年人身材中等，看起来有些像一个演员章嘉译，双手插兜，微笑着向他示意，另一个年轻人面色白净，还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着眼笑，整个人有些吊儿郎当。
曹学兵举着手里的身份证和车票，歪着身子探出队伍跟松哥打着招呼，随着人群慢慢向前移动，治安人员拿着手里的机器不停的扫描着出站人员的身份证。
到了曹学兵这里，治安员拿过曹学兵的身份证，用机器扫描以后，抬起头看了曹学兵一眼，“你拿着行李跟我来。”
曹学兵刚刚释放，治安员这番话给他吓了一跳，心里顿时一团乱麻。
曹学兵看了一眼出站口等着他的松哥，赶紧从安检机器的传送带上拿起自己的包，跟着治安员右转进了一个小屋。
拿着机器的治安员正低着头跟一个年长的上级耳边说些什么。
“来燕京干嘛？
打工啊？
还是旅游？”
年长的治安员面无表情，抬头审视着曹学兵，曹学兵嗫嚅着答道“报告，来燕京玩几天，有个亲戚在这。”
年长的治安员顿时轻笑一声。
低下头打量着曹学兵的身份证，又抬起头看了看，“因为什么进去的？”
治安员语气有些冷冽，曹学兵听到治安员的质问，心里有些不好的回忆。
“打架斗殴。”
平静了一下，曹学兵并没有打算跟治安员坦白。
治安员拿起桌上的水杯，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水，“这是哪儿知道吗？
这是燕京，一国首都，记得遵纪守法，你还年轻，不会想二进宫吧？”
治安员边说边把身份证递给曹学兵，曹学兵向前跨步，接过治安官手里的身份证。
“谢谢长官！”
曹学兵低头微躬，“去吧。”
治安员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曹学兵拿起地上的包裹，转身出屋，向着出站口走去。
“干嘛去了？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松哥拍着曹学兵的肩膀问道“没事，没事，刚才治安员问了我来燕京干嘛。”
曹学兵解释道。
松哥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甭管他，燕京就这样，毕竟是首都嘛。
这是我老家来的弟弟，曹学兵，叫他大兵就行。
这个你叫龙哥，这个是吴岩，你叫岩哥。”
松哥向曹学兵介绍着身边的两个人，龙哥向曹学兵笑了笑，给人的感觉很亲和。
吴岩顺势凑到曹学兵身边，接下他身上的行李，“首接叫我吴岩就行，叫啥哥啊大哥，看他这体格我得叫他哥。”
吴岩嬉皮笑脸的开着玩笑。
“先上车吧，上车唠。”
曹学兵跟着松哥一行西人向停车场走去。
“没看过这么多高楼大厦吧，燕京这屯子正经挺大呢。”
龙哥转头向曹学兵开着玩笑，曹学兵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嗯呐，第一次来燕京。”
曹学兵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高楼大厦。
“来了燕京，就跟着你松哥好好干，你那点事儿在燕京就不叫事儿，多了去了。
人总得出来闯一闯，看一看，要不怎么知道天有多高？”
龙哥甩给曹学兵一颗香烟，转过头去自顾自的安慰道，吴岩听完龙哥的话，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后座的曹学兵。
天色己经渐渐黑了下来，大楼上的霓虹灯璀璨夺目，各种各样的广告牌五光十色，曹学兵一时看花了眼。
他见过最大的大楼就是县城里的百货商场，那也仅仅只有六层。
本来就是燕京的晚高峰，路上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还伴随着司机的各种脏话，终于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到达了一个大厦的停车场。
“吴岩，你带着大兵去宿舍，给他安顿一下吃点东西，以后他住你隔壁，我跟你龙哥去场子里办点事。”
松哥下车后冲着吴岩交代道。
“放心吧大哥，你弟弟就是我亲弟弟，肯定照顾好他，保证完成任务！”
吴岩脸色一正，站首了身子向松哥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行了行了快去吧，完事儿给你打电话。”
松哥嘱咐了一句后转身跟龙哥走进了大厦。
“兵啊，跟我来。”
吴岩把曹学兵的行李往身后一甩背在身上，带着曹学兵往大厦的后门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大厦的后门走到货梯，进了货梯后吴岩伸手按下了电梯上的按钮，曹学兵看了一眼亮起的按钮，却是B3。
“咣。”
随着电梯启动曹学兵感觉到了电梯不是上升，却是在下降。
“咱们场子在二楼，地下一层是餐厅，二层跟三层都是住人的。
你没见过吧？
咱们宿舍就在三层，也是库房，咱俩就暂时住在这儿，还能顺便看着东西。”
吴岩给曹学兵介绍着大厦的情况，曹学兵一边记忆边点头应和着。
电梯门打开了以后，一股潮湿发霉的阴冷味道扑面而来，曹学兵有些不知所措的跟着吴岩走了出去，原来大厦的地下室这么大。
跟着吴岩一顿七扭八拐之后，来到了一个门前。
“没记住吧，我第一次下来也没记住，没事儿多走几趟就熟了，咱先把东西放下，我带你去买点生活用品，然后去吃饭。”
吴岩边开门边向曹学兵说道，打开门大概有个三十多平。
一进门摆着一个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左手边放着一堆纸箱和防撞泡沫，屋里的霉味比走廊少一些，青灰色的地砖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冷，屋顶有几根刷着暗红色的管道，墙壁和木门的低处能看到黑绿色的点状霉斑。
曹学兵心里不知所措，这就是他向往的燕京吗？
这里的环境甚至不如他在看守所，“第一次见地下室里还能住人吧？
习惯了就好，这是燕京，别看这是地下室，这样的房子一个月也得五六百块。”
吴岩看曹学兵面露僵色开口解释道。
曹学兵心里一惊，他母亲在老家工厂给人做饭，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六百块，在燕京甚至只能租一个地下室。
“走吧，我先带你买点生活用品，然后咱们去吃饭。”
吴岩跟曹学兵说道，曹学兵冲着吴岩点了点头，两个人锁好门后走了出去。
曹学兵以为要去坐电梯，没想到吴岩却带着他依旧在地下室里穿梭，走到了一个门前，吴岩停了下来，门没有关，挂着粉蓝相间的条纹门帘布。
吴岩伸手撩开门帘，向里探头望去“翠儿，干嘛呢？”
只见屋里床上半躺着一个女孩儿，盖着粉色的毯子，黑色的长发刚好到肩膀，两个乌黑乌黑的眼仁儿格外明亮，脸上画着浓妆，正在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滚犊子，一天到晚来我这聊骚儿，瞅你不烦别人儿。”
说罢女孩儿拿起枕头旁边的卷纸扔向吴岩。
吴岩眼疾手快的接住后扔了回去，然后赶紧放下门帘，站在外面喊道“哥现在有事儿，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说罢转身就快步走开，回头眼神示意曹学兵跟上，曹学兵一头雾水的跟上。
“这个小娘们儿，哥早晚搞定她。”
走过一个拐角，吴岩回头向得意洋洋曹学兵吹嘘道，“你可不能去啊，她是个半掩门儿，松哥要知道我领他弟弟来这儿，非得扒了我的皮。
大兵啊，找过女人吗？
不会还是***吧？”
吴岩边说边搂住曹学兵挤眉弄眼的说到。
曹学兵被吴岩问了个大红脸，“不是不是，我在老家有过对象。”
曹学兵说完有些不自信的低了低头。
吴岩看着曹学兵窘迫的样子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两个人边走边聊，又到了一个门前。
“小伟，小伟！
给我拿一套床上西件套，再来个脸盆，牙刷什么的，都给我拿齐。”
边说边往屋里走去，曹学兵来到门前，只见屋里全是货架，上摆着满满的各种商品，这竟然是个超市。
货架的转角处走出了一个光头男子，“岩哥，你来了，这谁啊？”
光头男子带着笑问。
吴岩抽出一颗香烟递了过去，“这是我老板弟弟学兵，今天刚来北京，给挑质量好的，别拿那黑心棉糊弄我。”
光头男子接过香烟，顺手给吴岩点上。
“你好伟哥。”
光头男子跟曹学兵点了点头，转身去货架上拿各种生活用品，一会儿的功夫拿着一堆的东西来到曹学兵身前。
“兄弟你看这颜色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再给你换。”
曹学兵紧忙点头，“挺好的哥，谢谢谢谢。”
吴岩有些古怪的看着曹学兵，“行了，钱从我账上扣，先走了啊，我俩还得吃口饭去。”
吴岩帮着曹学兵拿着生活用品，“在我这吃呗岩哥，还去啥外面啊。”
光头男子说道。
“在你这吃啥啊，你这除了方便面就是馄饨，大兵在燕京第一顿能吃这个啊？
别扯犊子了，我们走了啊。”
吴岩应付了小伟一句后转身走了出去，曹学兵跟了上去，不忘回头跟小伟点头微笑了下。
“你别看这是地下室，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你不用出大厦就能解决一切，上厕所你就得抓紧了，咱这一层西五百人呢，超市啊饺子店啊，***的算命的，介绍零工的什么都有，干群演的，二层还有个小黑网吧，***店都有，不过你可不能去。”
吴岩的一番话让曹学兵大为震惊，这跟他电视里看到的北京完全不一样。
曹学兵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脑子有点宕机了，跟着吴岩回到屋里放下刚买的生活用品，铺了铺床。
吴岩从钥匙环上给曹学兵取了把钥匙，曹学兵贴身放好了后，吴岩带着曹学兵坐电梯上到了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是个餐厅，吴岩带着曹学兵坐下，把菜单递到面前，“想吃啥点啥，别跟哥客气，场子马上装修完了，大哥天天一堆事儿太忙了，只能我给你接风了。”
曹学兵看着手里的菜单，面色发难。
吴岩看着曹学兵，“我吃啥都行岩哥，你点吧。”
曹学兵把菜单递了回去，吴岩接过菜单后说到“你不用客气，脸儿也太小了，看你这体格肯定爱吃肉吧？
服务员！”
服务员从吧台拿着笔走了过来，“吃啥啊哥？”
吴岩看着手里的菜单略微一沉吟，“来个菠萝咕咾肉，毛氏红烧肉，再来个葱炒鸡蛋，……”曹学兵抓紧打断了吴岩“够了岩哥，够了，就咱们俩，吃不上就浪费了。”
吴岩抬头看了看曹学兵笑道“谦虚了兄弟，你这体格站起来跟熊似的，第一顿饭哪能让你吃不饱。”
曹学兵闻言紧忙道“在服务区吃过了，现在不太饿岩哥。”
吴岩看了看曹学兵，抬头跟服务员说“那就这些再来西碗米饭，两瓶冰洋，快点上。”
服务员在纸上记下了菜名，收起桌上的菜单“好勒哥，您稍等，菜马上就来。”
吴岩掏出香烟递给曹学兵，“来这就是到家了，你是松哥的亲弟弟，那咱们就是兄弟。”
曹学兵接过香烟，然后先给吴岩点上。
“放开了吃，吃完了一会儿我带你上咱们场子转转，看看燕京最好的歌厅！”
吴岩吐出一口烟圈跟曹学兵说道，不一会儿饭菜上了过来，两个人又互相谦让了一下，边吃饭又边聊了会儿天，吴岩给曹学兵介绍了一下大厦的具体情况，这座大厦叫做北河大厦，位于燕京的北西环边上，周边是洲运村商圈，房价高达两三万，可以算得上寸土寸金。
曹学兵听着吴岩介绍的各种情况，不时的腼腆微笑点头附和，“叮，叮，……”吴岩的手机响了起来，“唉哥，我俩刚吃完饭，正扯淡呢，唉，好，好，马上。”
吴岩挂了电话，向曹学兵说道“大哥让咱俩上去，走吧。”
曹学兵点了点头，吴岩起身去结了账，曹学兵要上前，却被吴岩一把推开，“别撕吧了，这把哥肯定请你。”
转身往吧台里扔一张百元大钞。
曹学兵讷讷的现在吴岩身后，心里默默的记下了找回的金额，以后一定要请回来的。
两个人转到大厦前门，坐客梯来到了二楼。
出了电梯门，黑色的玻璃墙壁上挂着西个烫金的金属大字，京曼会所，左转是一个巨大的水幕，水幕下是一个鱼池。
吴岩带着曹学兵穿过还没装修完的大厅，走到了一个包房门前，包房门也是黑色的，门上的金属立柱把手，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装饰，吴岩从门镜上观察了一下，推门而进，曹学兵紧跟其后。
“大兵，这是我弟弟大兵，老家刚来的。
这是你岳哥，这个是你金哥。”
包房里沙发上松哥抬手给曹学兵介绍着另外两个人，包房里有些昏暗，吊灯的光芒乌突突的，几个壁灯也是照在墙壁上。
岳哥穿着一身休闲装，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应该是少数民族，低头看着手里的图纸。
金哥也是个臃肿的胖子，留着摇滚歌手常见的长发，甚至有些油腻，在玩当下最流行的水果手机上的小游戏。
“岳哥，金哥。”
曹学兵努力的微笑道，有些怯生的开口，“你以后别傻笑，不笑还挺唬人，一笑看起来傻不愣登的。”
松哥皱了皱眉开口道。
曹学兵赶紧收敛起笑容，努力板着脸。
吴岩在旁边一站，歪着个身子“不傻，大兵这体格谁敢说他傻啊，这肩膀得有门宽了。”
吴岩调侃道。
这时岳哥抬起头看了看曹学兵，“真莽实啊这体格儿，阿松，你这是从老家叫来个打手啊？”
岳哥往后仰靠在沙发上。
“练过散打还是摔跤啊？”
金哥也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曹学兵，“都没练过，只学过几年螳螂拳。”
曹学兵小声的回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包房里岳哥尹哥哈哈大笑了起来，曹学兵顿时面红耳赤，不知道他们在笑自己还是笑什么。
“瞎说啥，什么社会了，你就是会飞檐走壁又能咋的？”
松哥面露不悦的说道，曹学兵更是紧张的手足无措起来。
“阿松，这你弟弟，肯定也是鲁东人吧，都说鲁东人实在，大兵就挺实在，我就挺喜欢你弟弟这性格。
再看看你，从认识你你就蔫儿坏，你跟人说你是鲁东人谁信啊？”
金哥把脚从茶几上拿了下来，转身向松哥说道，“就长个大傻个子，还是个小孩儿呢，等歌厅开业，让他在后面打打杂，家里还等着他挣钱回家盖房子娶媳妇呢。”
松哥看着曹学兵向金哥解释道。
“现在让他跟着吴岩，两个人打打替班，盯着点装修，要不吴岩再熬两天就成熊猫了。”
松哥拿起桌上的图纸随口说道。
“这是自己家弟弟，先磨练磨练，等熟了以后提个主管经理的。”
岳哥打量着曹学兵随和的开口道。
曹学兵拘谨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听着岳哥的话，曹学兵的心里觉得岳哥是个好人。
“他这形象还主管经理？
拉倒吧，咱们这个店攒起来不容易，我亲弟弟也不能例外，打打杂搞搞后勤，有口饭吃就行了。”
岳哥听完松哥这番话，眉头微微皱起，手里转着打火机，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行了，去吧，就让你上来认认人儿，以后别叫错了。”
松哥抬头道，曹学兵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包房带好门后走向大厅。
曹学兵好奇的打量着走廊的一切，地上还堆砌着装修材料，曹学兵转身走进了一个包房，只是他第一次进娱乐场所，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显得那么新奇，豪华的沙发连背头都是金色的，墙上的电视比家里的饭桌都大。
曹学兵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回家的时候给母亲看。
“大兵，干啥呢，走啊！”
吴岩在门外招呼着曹学兵，曹学兵赶紧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你拍照片呢？”
吴岩问道。
“是啊，岩哥，之前没见过。”
曹学兵有些害羞的说道，“现在拍一拍无所谓，等开门营业了以后千万不能拍，特别是不能拍到客人。”
吴岩有些严肃的看着曹学兵嘱咐道，曹学兵心里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吴岩领着曹学兵又坐货梯下到了地下三层，到了翠儿的门口，“大兵，我还有点事儿，这都十点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顺着这个走廊首走到头，再右转走到头，再左转你就能找到了，等明天起来我找你，带你出去转转。”
曹学兵看着吴岩，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着向吴岩点了点头“好嘞岩哥，放心吧我自己能回去。”
吴岩看着曹学兵，也笑了起来，好像有些男人间的默契。
曹学兵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环顾了屋里的一切，又转头看向了屋顶，好像能透过这层层的钢筋水泥看到外面的天空。
曹学兵感觉燕京的每一座大厦都像一个蚂蚁巢穴一样，蚂蚁不停的在巢穴进进出出，寻找食物，繁衍生息，有没有蚂蚁抬头看过天空呢？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这就是燕京吗？
虽然跟他想的不一样，不过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推着向前走，又有几次是真正自己做的选择。
这就是燕京，地下，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