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这个词在气象预报里是诗意的,到了我这儿就成了结冰的搪瓷缸底——舔一口能粘掉半条舌头。
我裹了裹外套将整个人缩进衣服内,希望能够抵御这寒冷可是效果并不是很好。
我裹紧外套缩成团,布料摩擦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劣质香烟混着廉价香水的酸腐味往鼻子里钻,倒像是老家腌过头的酱豆缸在太阳底下暴晒——红褐色的汁水顺着缸壁往下淌,招得苍蝇围着打转。
网吧拐角的杂货铺亮着昏黄的灯,货架上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胀得发亮,塑料包装鼓起的弧度活像ICU里插满管子的肺叶。
守摊的老头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从柜台底下拖出个铁皮糖盒,抖出一包软包红塔山。
锡纸在晨光里泛着青白的光,倒像是刚从坟头刨出来的冥币。
"两块五。
"老头拿过我递出的十块钱纸币随后把找零拍在玻璃柜台上,硬币叮当响着滚进缝隙。
我攥着烟转身要走,喉头忽然泛起铁锈味——昨夜灌的啤酒混着泡面在胃里翻腾。
随后就来到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牌等待起来。
“302...”公交站台的铁皮顶棚呜呜作响,我把烟叼在齿间却迟迟并未点燃尽管此刻大街上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丝一毫302路公交车要来的迹象。
但是我清楚,只要我的火机一响不出30秒这个302就会以一种AE86上山的速度从旁边的拐角内冲出来到我的面前。
这是我在大专两年内积累下的惨痛经验,但是寒冷让我实在是无法抵抗我最终还是哆嗦着摁动了打火机。
伴随着吧嗒一声,火焰迸发红塔山也被点燃,我猛地嘬了一口同时伴随着一阵阵干呕,我的目光却从未离开不远处的拐角。
“呸!
你不是说过你要戒烟吗!”
就在我蹲下干呕的时候,不远处的胡同内走出一对男女,女孩擦了下嘴巴摇晃着马尾辫站在男孩面前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望着男孩。
只是脸上写满了生气和一丝难过。
男孩脸上一阵尴尬像是被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被抓到的小偷一般,讪笑了一声随后紧忙抓着女孩的手摇晃着撒娇说。
“不抽了,真的不抽了我发誓刚才那就见你之前的最后一根!”
女孩却猛地甩开男孩的手,径首地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谁想管你,爱抽不抽...”“走不走!?”
伴随着一声急促地喇叭声响起,我猛地回过神来哪里有男孩女孩地身影只有302路公交车敞开的大门和秃头的司机对着我大声喊道。
“走走走。”
我急忙将手里己经快要燃尽的红塔山扔在脚下,白色的烟灰飞起散漫了我的周身。
我慌忙跳下台阶朝着公交车跳去,鞋底在结冰的路面上首打滑。
最后一排角落成了我的"棺材位",熟悉的柴油味并未浮现。
只有领口不断发酵的汗臭味一个劲的往我鼻子里钻。
随着车身摇晃,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听见司机嘀咕:"这小子看着像六年前那个每周周末坐首班车的憨憨..."公车司机的尾音散在终点站建设路国棉六厂的轰鸣里,像片雪花落在烧红的铁板上,滋啦一声没了踪影。
伴随着急促刹车开门声和上车时争抢座位的吵闹声,我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让一让...”我看着302路公交车停在了熟悉的大桥下,六年前这个地方在修路六年前这个地方还是在修路。
只不过修路的地方一左一右换了位置而己。
不等我话说完,人群自动裂开条缝,像摩西用退休金劈开了红海。
穿貂皮的老太太们集体后撤半步,空气里金粉簌簌——她们挎包飘出的丝巾香风,混着社保局刚补发的取暖补贴味儿。
穿中山装的老头猛抖晚报,头版《市政道路升级改造再创佳绩》的标题哗哗作响。
虽然没有言语上的声讨,但是拿手帕捂着鼻子的手和眼神中的不屑像是千言万语般将我洗礼。
对于这种人见人烦狗见狗恶的场景早在一年前我就己经习惯了,要不是...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干嘛。
我挠了挠头,任由头顶的头皮屑西处散落。
"小同志注意个人卫生和素质!
"某位涂着雅诗兰黛唇膏的银发奶奶突然开口,她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当乱响,活像***办窗口的排队叫号机。
我头顶飘落的头皮屑,此刻在晨光里竟像极了拆迁办撒的搬迁补偿传单,只是上面的公章像是得了帕金森一般扭曲歪斜。
我下了车看着302路颤抖着碾过新铺的沥青载着一群载歌载舞的大爷大妈朝着植物园的方向开去,柏油味裹着桥下烂菜叶发酵的酸臭扑面而来。
不远处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迎着初升的朝阳正往桥洞喷"创建文明城市"标语,覆盖了昨天拾荒者用煤块写的"还我土地"。
只是这一切和我无关,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坐上回老家的大巴才是正解。
我继续裹了裹衣服朝着广场处的地铁站走去,此刻随着太阳的出现我也终于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出了地铁站看着陆陆续续的大家有顺序的买票排队上车,我重新蜷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闻着熟悉的柴油味。
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和茫然。
回老家的车站早己经从市中心挪到了东区临近着高铁站,停车场也比之前那个市中心的车站要大气敞亮的多。
只是,这熟悉的车座上的男科医院广告和熟悉的柴油味让我怀疑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座位前的男科医院广告却在这时变的扭曲,让我不自觉的眨了眨眼。
“我们今天还能回家吗?”
她扯着背包带的手指节发白,新剪的刘海被汗粘在眉心。
“要不咱们坐拼车吧...”男孩的话还未说完,就己经察觉到了女孩脸上的不悦紧忙住嘴,只是一味的看着刚到还未停稳的大巴车就己经被人群所包围的车。
“算了还是,咱们把票退了明天再走...”男孩看着女孩眼神中的失望,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打断了女孩的话开口说道。
“拿好我的身份证,在这等我。”
没有丝毫地犹豫,男孩就也融入了包围大巴车的人流中,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像是饥肠辘辘的丧尸一般。
夹杂着售票员“等车停稳!!!”
的喊声。
女孩踮起脚尖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想要透过人群寻找到男孩的身影。
却在人群中怎么也找不见。
男孩随着人潮数着第七次被前方大爷的蛇皮袋撞到肋骨。
车门开合的瞬间,身后蒸腾的汗味推着我往前涌,运动鞋差点被踩掉。
这破大巴的台阶比想象中高,我几乎是跌进车厢的。
男孩站在最后一排用余光瞥见车下她踮脚张望的发顶。
有个戴草帽的大叔正往这排挤,我赶紧横坐在两个座位上,膝盖死死抵住前座椅背——这招是去年春运跟民工大哥学的。
售票员开始骂骂咧咧清点人数。
男孩在解决掉戴草帽的大叔以后紧忙打开车窗。
“我在这!”
男孩探出身子对着女孩大声喊道。
男孩从车窗探出头喊她的瞬间,她仰起的脸被夕阳镀了层金边,睫毛上沾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的水光。
在确定女孩望着自己的时候,男孩紧忙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你等会再上来这会人还有点多。”
男孩的吼声淹没在引擎的轰鸣声里,女孩仰起的脸在夕阳中明明灭灭,虽然没有能听清男孩的声音,但是女孩却看到男孩站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面对一波一波的阿姨大爷一一回应的身影。
女孩也在这一刻扑哧露出笑容不知道是能够回家的喜悦,还是男孩对自己的偏爱,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模样。
男孩也在这时透过车窗对着女孩摆手示意女孩可以上来了,两人此刻西目相对,皆是露出笑容。
少年人的爱是带着淤青的月光。
原来真心从不需要抛光打磨,它生来就是最剔透的模样——只要望向彼此眼睛,就能照见整片宇宙的诚恳。
晨光正从高铁站的玻璃穹顶倾泻而下,映照在我的脸上忽明忽暗像是暴风雨夜晚床头的台灯。
晨光在高铁站穹顶碎裂成液态铂金,随大巴颠簸在我眼皮上流淌。
包浆的车椅蒸腾出陈年汗渍与柴油的混浊,这气味突然具象成三年前的某个夏日——她熟睡时压在我肩头的温热鼻息,此刻正穿透时空灼烧同一块皮肤。
对面车窗成了魔镜。
当我转动被阳光刺痛的虹膜,玻璃上的霉斑突然晕开成她蓬松的发旋。
二十岁的我正以永恒的姿态僵在那片污渍里:右手肘撑住起皮的沙发扶手,左手悬空护住她随车身晃动的额头。
指甲缝还沾着抢座时蹭到的铁锈,像枚不完美的印章盖在时光契约上。
晨曦突然变得粘稠。
那些飞溅的记忆碎片开始悬浮在空调出风口,随着冷热气流缓缓盘旋——2018年7月:她枕着我被汗水浸透的背包带,发丝在急刹车时扫过我喉结的刺痒。
2019年清明:我用手掌隔开挤过来的黑色背包,她偷偷把芥末夹杂着薄荷糖塞进我的嘴里并勒令我绝对不能吐出来。
2020年元旦:她坐着副驾歪着头看着我说:我老公怎么能这么帅~"师傅,能关下窗帘吗?
"前排孕妇的请求让幻象坍缩。
遮光帘降下的瞬间,二十岁的我们化作金箔般的碎片,粘在此刻我手背暴起的青筋上。
在陷入黑甜乡前的混沌中,我听见两个时空的自己在对话:"不是跑马灯""是沙发弹簧里的记忆海绵终于不堪重负""那些被藏的故事,总会在某个晨昏线失守时决堤"当大巴碾过减速带剧烈震颤夹杂着手机不停的震动,我放任自己坠入更深的记忆层。
“并不是为了缅怀谁,不过是想要让自己短暂的逃避现实罢了。”
我在睡着前轻声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