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歌家族的城堡——“哨卫堡”——如同嵌在巨大冰川与灰色岩石之间的一颗顽固冰晶,俯瞰着下方蜿蜒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狭窄通路。
城堡的厨房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小型“魔法风暴”。
“稳住,劳恩!
想象它是流动的月光,不是要跟你打架的雪怪!”
艾莉亚·霜歌的声音带着笑意,她看着自己十岁的儿子正对着一个锡盆龇牙咧嘴。
盆里是昨晚剩下、冻得梆硬的麦片粥,此刻正被劳恩双手散发出的淡蓝色寒气包裹着。
小家伙眉头紧锁,鼻尖冒汗,小脸憋得通红。
劳恩·霜歌,霜歌家族的独子,一头不服输的黑色卷发翘着几根呆毛。
他努力集中精神,冰魔法的微光在他稚嫩的指尖跳跃,虽然微弱,却异常纯粹。
“月光……月光……” 劳恩嘟囔着,猛地一跺脚!
淡蓝的寒气骤然浓郁。
咔嚓!
砰!
坚冰碎裂,麦片粥蓬松起来,撒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冰霜糖”。
劳恩欢呼一声:“耶!
‘霜歌牌钻石麦片’!”
他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冰凉酥脆的口感让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艾莉亚笑着摇摇头,银灰色的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
她正用指尖凝结出的微小冰晶,精准地给一篮子新摘的耐寒蓝莓“镀膜保鲜”。
“慢点吃,小冰法师。
当心冻着牙。”
她促狭地眨眨眼,“比你父亲当年用重剑劈柴取暖,结果把整个柴房劈塌了要强一点。”
“嘿!
我儿子的‘速冻术’可比劈柴优雅多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凯登·霜歌像一头闯进厨房的冰原熊。
他高大魁梧,胡子上还挂着冰碴,肩头随意搭着厚皮袄,手里提溜着两条奋力扭动的大鳕鱼。
“瞧瞧!
‘冰湖闪电’的战利品!”
他把鱼“啪”地丢在料理台上。
一条鱼的尾巴猛地一甩,水箭首冲劳恩。
十岁的男孩反应极快,小手一抬,一面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冰盾瞬间凝结,“啪”地挡住了水箭,冰盾碎裂成晶莹的粉末落下。
“老爸!
你的鱼会魔法攻击!”
劳恩咯咯笑着,脸上还沾着麦片屑。
凯登哈哈大笑,大手揉了揉儿子的卷发:“跟你学的!
待会儿让你妈用‘冰镇保鲜术’处理一下,晚上吃烤鱼!
保证比钻石麦片香!”
他转头看向妻子,眼神温柔,“辛苦了,艾莉亚。”
艾莉亚指尖一点,寒气覆盖鳕鱼,凝结出晶莹剔透的薄冰。
“不辛苦。
倒是你,又一大早就去冰湖?
边境巡逻队呢?”
“交给巴伦队长了。”
凯登抓起一个冰镇蓝莓丢进嘴里,“我去看看‘老石头’他们。”
他指的是住在隘口下方废弃矿洞里的几位矮人朋友。
他们是凯登年轻时在西南部族游历结识的老友,因为部族纷争和得罪了某个贪婪的矮人领主,被迫流亡至此,靠着霜歌家族的庇护才在严寒中生存下来。
“顺便凿点冰,给城堡的‘天然冰箱’补补货。”
一家人正说笑着,厨房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刺骨寒气。
侍卫长哈克,脸颊冻得通红,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
“领主大人!
领主夫人!
小少爷!
不好了…呃,也不是不好…” 哈克喘了口气,“是教堂!
老约翰神父快气疯了!
‘老石头’他们几个…把教堂后排两条长椅给拆了!
正…正在院子里生火,说要熔块铁皮补矿洞的破门呢!”
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凯登挑了挑浓密的眉毛,非但没有发怒,嘴角反而勾起一丝顽童般的笑意:“哦?
拆了长椅?
那可是上好的松木,烧起来火旺,熔铁正合适!
比冻僵的石头强。”
“大人!”
哈克瞪大了眼。
凯登摆摆手,走到窗边,看向下方城堡内庭的方向,果然看到教堂后院升起一缕带着松木清香的烟雾,隐约还能听到矮人粗犷的争论声。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哈克,去地窖。”
“地窖?”
“对,把最里面那几个大箱子拖出来,给老约翰送去,顺便带给‘老石头’他们。”
“箱子?”
哈克更懵了。
“就是去年南方那个‘镀金玫瑰’子爵硬塞给咱们、刻满了‘圣光保佑’、‘永享安泰’的橡木棺材!”
凯登的声音洪亮,“告诉老约翰,这些木头更干燥,刻的字也多,烧起来祝福更旺,热量更足!
告诉‘老石头’,尽管拿去烧炉子熔铁,不够还有!
反正放地窖也是占地方,不如物尽其用!”
哈克张大了嘴,看着自家领主,又看看掩嘴轻笑的领主夫人,再看看旁边己经笑得前仰后合的劳恩,最终也憋不住笑了出来,行了个礼:“遵命!
大人!
我这就去搬‘神圣燃料’和‘工程材料’!”
他转身大步走了。
劳恩笑得眼泪汪汪:“老爸!
老石头伯伯他们用棺材木头补门…哈哈哈…圣光教会的主教会气疯的!”
凯登哼了一声,走回来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圣光要是连让人补个破门挡风都不准,那还叫什么圣光?
况且,那几口棺材,我看着就晦气,烧了干净!”
他的笑容爽朗不羁。
艾莉亚也微笑着,但劳恩敏锐地注意到,母亲在听到“圣光教会主教”几个字时,指尖凝聚的、准备给父亲擦胡子冰碴的冰晶,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暗色杂质,如同极小的尘埃,在那纯净的冰晶内部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手指轻轻一捻,冰晶化作无害的冰雾消散了。
“好了,” 艾莉亚拍拍手,“闹剧结束。
劳恩,去把你昨天堆的那个大雪人脑袋扶正,它快歪倒了。
凯登,你……” 她看着丈夫,“去换身干衣服。
鳕鱼交给我。”
温馨而带着一丝无厘头混乱的清晨日常正要继续,城堡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清晰、规律且带着某种刻意庄重感的钟声。
铛——铛——铛——这钟声清越、冰冷,带着自上而下的疏离感。
厨房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凯登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眉头微蹙,眼神变得锐利如冰锥。
艾莉亚擦拭料理台的手停顿了,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连只有十岁的劳恩也感觉到了气氛骤变,他收起了笑容,下意识地靠近了母亲,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他能感觉到城堡里原本轻松温暖的气氛,随着这陌生的钟声,仿佛被瞬间冻结了。
哈克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急促地响起,这次他的脸上只有凝重和紧张。
“领主大人!”
哈克的声音压低了,“是…是圣辉教堂的执事!
还有两名圣殿骑士!
他们己经到了吊桥外!
说是…奉北方教区主教之命,前来‘巡视’风嚎隘口的圣光信仰!”
凯登和艾莉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巡视?
寒冬时节?
带着圣殿骑士?
凯登深吸一口气,挺首了魁梧的身躯,一股沉稳如山岳的气势自然流露。
“知道了。
开吊桥,请他们到主厅稍候。
我和夫人即刻就到。”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
哈克领命而去。
厨房里只剩下三口人。
清晨的欢快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那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的、代表圣光教会威严的钟鸣。
劳恩仰着小脸,看着父亲紧抿的嘴唇和母亲微微蹙起的眉头,刚才的兴奋和麦片粥的甜味都消失了,心里有点害怕,又有点莫名的生气。
他小小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丝微弱的寒气在掌心萦绕。
艾莉亚轻轻握住了儿子的小手,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平静力量传来,驱散了他掌中的寒意。
她低头对劳恩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保护,也有提醒。
凯登整理了一下皮袄的领口,目光投向窗外通往城堡大门的吊桥方向,那里,几个身着耀眼白金色袍服的身影在雪地中格外醒目,像几块格格不入的冰冷金属。
“走吧,” 凯登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冰川下涌动的暗流,“去看看我们的‘贵客’,带来了什么样的‘圣光’。”
他率先迈步,走向城堡的主厅,背影如山岳般沉稳,却也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艾莉亚牵着劳恩的小手紧随其后。
哨卫堡温暖喧闹的清晨,被来自远方的冰冷钟声,彻底划上了休止符。
一种混合着疑惑、戒备和山雨欲来的预感,悄然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即使只有十岁的劳恩,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甸甸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