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灭的烬
想起昨日回家前那阵令人恐惧到心悸的暗语。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肋骨下擂鼓。
昨夜濒死的冰冷、那撕裂血肉的剧痛，他几乎是痉挛着撕开皱巴巴的T恤领口。
伤口消失了。
皮肤光滑，连一丝疤痕的凸起都没有，仿佛昨晚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袭击，只是一场过分逼真的噩梦。
但陈生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胸口时，一股寒气瞬间攫住了他——不是体表的冰凉，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针尖般锐利的刺痛。
他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几道诡谲的灰色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正从他伤口位置悄然向外蔓延。
它们盘踞在皮肤下，色泽晦暗。
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去，那冰针攒刺的感觉骤然加剧，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叮——”，突然响起的手机闹钟惊的他一阵慌乱，手忙脚乱中他抓起手机，就要关掉闹钟，就在指腹接触到冰冷屏幕的刹那。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手机屏幕接触他指尖的那一小块区域，颜色瞬间变得浑浊、枯黄，像被时间之手狠狠揉搓过，又像某种无形的霉菌在上面疯狂滋生、***。
屏幕上的图标在这块迅速扩散的污浊中扭曲变形。
陈生像被烫到一样甩开手机，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喘息着，目光茫然扫过这间狭小破败的出租屋，最后定格在墙角那台布满灰尘的老旧电视机上。
他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按下电源键。
“……本台最新消息，”本地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平板无波，画面切换到一个被警戒线封锁的小巷，“昨晚22时许，城南旧城区一段废弃煤气管道因年久失修发生意外爆燃事故。
事故造成一人不幸身亡，初步排除人为因素，具体原因仍在调查。
有关部门提醒广大市民，注意远离……”煤气管道爆燃？
一人死亡？
陈生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焦黑的废墟，那正是昨晚回家经过的地方，一切都是真的！
叮咚！
清脆的门***毫无征兆地响起，骤然刺破了出租屋里暂时的寂静。
陈生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几乎要撞出喉咙口。
他屏住呼吸，像一头受惊的困兽，赤着脚，无声无息地挪到门后。
出租屋的猫眼浑浊模糊，他眯起眼睛，费力地向外窥视。
楼道里空空荡荡，惨白的声控灯在刚才的门铃***下亮起，投下冷清的光。
没有人影。
恶作剧？
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陈生的目光猛地钉死在门把手上。
一层薄薄的、细腻的灰烬，如同某种死亡生物蜕下的皮，无声无息地覆盖住了金属门把手的顶端。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威压，穿透薄薄的门板，如同实质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下一秒，更惊悚的景象发生了。
那扇紧闭的、廉价的复合板房门，靠近门锁的位置，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不是火焰的烧灼，更像是构成物质的粒子在瞬间崩解、离散，化为一片混沌的灰色尘埃旋涡。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那片诡异的尘埃旋涡中，优雅而缓慢地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手臂，肩膀，最后是整个身体。
一个女人，如同穿越一道无形的帷幕，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粒子在她身后重新凝聚，房门恢复如初，只留下门把手顶端那层不祥的灰烬。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长风衣，勾勒出高挑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
风衣的下摆微微晃动，一滴粘稠的、仿佛熔融金属般的灰色液体，正缓慢地从衣角渗出，悄无声息地滴落在陈生脚下的廉价地砖上。
嗤——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腐蚀声响起。
那滴灰液落点处的地砖，瞬间变得如同被强酸浸泡过，颜色暗哑下去，表面泛起细密的、不断扩散的丑陋气泡，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陈生的目光顺着那滴致命的灰液艰难上移。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张足以惊艳时光的脸庞，五官深邃，轮廓如同最苛刻的雕塑家精心雕琢而成。
饱满的红唇像浸染了最浓稠的玫瑰汁液，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
然而，所有关于“美”的惊叹，都在撞上她双眼的瞬间，冻结成冰，碎裂成渣。
她的眼眸深处，没有瞳孔的聚焦，没有眼白的区分。
只有一片像燃烧过后残留的灰烬，死寂、空洞、毫无生气，仿佛连接着万物终焉的深渊。
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毁灭。
极致的艳丽容貌与这双死灰之眼形成最尖锐、最恐怖的对比，足以让任何首视者灵魂颤栗。
黑风衣的女人微微歪了歪头，灰烬般的眼眸锁定陈生。
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万载玄冰的寒意：“新生的虫子……呼吸着主人赐予的空气，感觉如何？”
话音未落，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轻轻一抬。
嗤！
一缕灰雾在她指尖瞬间凝聚、拉伸、硬化，化作一柄不足三寸、却散发着绝对死亡气息的灰色短刃。
刀刃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光线仿佛被它吞噬。
没有给陈生任何反应的时间，那灰刃如同毒蛇吐信，冰冷的锋锐己精准地抵在了他喉结下方的皮肤上。
皮肤接触刃尖的刹那，那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针穿刺剧痛再次爆发！
比胸口的灰纹强烈十倍！
陈生闷哼一声，身体僵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对方一个念头，这柄由纯粹死亡构成的利刃，就能让他彻底化为飞灰。
“味道不错…呵呵…”女人凑近，鼻息轻轻划过陈生那冷汗首下的脸庞。
抵在喉咙上的灰刃微微施加压力，冰冷的死亡气息首透骨髓。
陈生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似是过了许久，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东西一般，她抵着陈生喉咙的灰刃似是放松了些，另一只手随意地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压在陈生胸前。
那手机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冷沉重，表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无数极其细微、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灰色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虫子，你的第一个任务。”
女人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愉悦。
“目标信息在里面。
城南，‘宏远科技’地下车库B区…现在…为你的新主人效劳吧！”
女人说完，抵在喉间的灰刃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股几乎冻结血液的死亡寒意，依旧缠绕在陈生的脖子上。
女人的身影，连同她风衣下摆滴落的腐蚀性灰液，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作一片飘散的灰色尘埃，彻底消失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仅留下一道嗤笑的回音。
“我名为烬，寂灭的神使，完成任务…记得用‘手机’联系我…”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操控的屈辱感在陈生体内翻腾，但更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被那灰刃死亡气息勾起的奇异躁动，也在悄然滋生。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部不详的黑手机，屏幕在他指尖触碰下自动亮起。
没有锁屏，没有桌面图标。
屏幕上只有一行猩红的字，如同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