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钟,办公室弥漫着一种粘稠倦意。沈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把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报表上扯开,投向桌角那杯凉透了的咖啡。
屏幕上右下角跳动的时间像颗稳健运作的心脏:15:03,一切正常。
这种正常感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便消失了。玄关墙上挂着的智能钟显示:11:59。
沈砚皱起眉,下意识瞥向自己手腕上那块从不迟到的机械表——坚硬的钢针指向16:28。
手机自动亮起,解锁界面顶端的时间数字同样固执地标明着16:28。
智能钟如同蒙尘的旧画,永远停留在它那个虚假的11:59上。也许是坏了。
沈砚随手拍了下钟体,那轻佻的震动只让液晶屏轻微闪烁了一下,数字依旧纹丝不动。
第二天,问题蔓延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锁死在12:05,
冰箱内置的小小显示屏凝固在12:05,
连墙壁空调控制面板那点微弱灯光勾勒出的数字也成了僵硬的“12:05”。
沈砚的公寓像被投入了一个时间流动速度迥异的诡异气泡。他试着重启一切:拔掉插头,
等待数分钟,再通上电。起初,时间会挣扎着短暂跳回正确读数,可如同漏气的气球般,
它们很快便萎靡着,再次跌入那个相同的、顽固的“12:05”陷阱。
他盯着冰箱侧面那个被“12:05”诅咒了的屏幕,像面对一只冷漠的眼睛。
寒意从指尖悄然爬上来,细微却不容忽视。
“12:05”变成了盘踞在他房间内无形的第三位住客,沉默、顽固、无处不在。第三天,
恐慌像藤蔓悄然缠绕上来。下班后他几乎是冲刺着赶回公寓,
钥匙捅进锁孔时能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响。推开门,目光如受惊的鸟群,
瞬间扑向墙上的智能钟——那个数字果然如约而至:12:05。
他冲到冰箱前——12:05。空调面板——12:05。微波炉——12:05。
连老旧的收音机屏幕上也被这幽灵时间覆盖了。沈砚喉咙发干,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拿出拆卸工具,用带着点颤抖的手旋开智能钟的螺丝,取下那枚小小的纽扣电池。
冰冷的金属短暂地贴着他的掌心。一分钟后,他慎重地将电池装了回去。
伴随着轻微的电子嗡鸣,屏幕亮起,数字短暂地疯狂跳跃、闪烁、重置——然后,
像一头被驯服的困兽,它再一次稳稳地停在了“12:05”。空气凝固了。第四天,
沈砚请了假。他把所有能找到的工具都翻腾出来,手机上也搜索着各种电器故障代码,
试图对抗这片停滞的沼泽,可这片沼泽纹丝不动。中午时分,他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点开社交媒体。手指习惯性地向下滑动,
朋友圈动态像流水般淌过。一张照片骤然闯入视野,像冰冷的针扎进眼球。刺目的黑与白,
是他邻居王强半小时前发布的。一个布置得俗艳又冰冷的灵堂,花圈堆叠如山,
簇拥着一张方方正正的黑白遗照。照片里的人是他自己。沈砚。照片上的自己,
隔着电子屏幕和凝固的香烛烟气,嘴角挂着一个标准格式化的、职业性微笑,
仿佛刚从公司宣传册里裁剪下来。沈砚的呼吸刹那间被抽空了,
只余下尖锐的风箱抽气声在胸腔里呼哧作响,每一次都刮得生疼。他猛地抬起头,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喉咙——对面白墙上,那个智能钟的表盘如同一个狰狞的巨大瞳孔,
死死钉在“12:05”,纹丝不动。手机像块燃透的烙铁在他掌中抖动起来。
他几乎是失控般地戳向那张遗照,颤抖的手指划拉着屏幕,
死死地定在评论区那排刺目的文字上:“王强:唉,老沈,可惜了,人那么斯文有礼的。
”“张姨回复王强:可不是么!真邪门!昨晚小区保安亲口说的:从十楼!
跟塞麻袋似的把自己头朝下塞进西边那个铁皮大垃圾桶!
骨头都折断了好多根才塞进去……”垃圾桶?铁皮的?窒息感瞬间攥紧了沈砚的喉咙,
那排字眼变成了细密的毒虫,沿着他的脊柱疯狂爬行啃噬。
西侧楼下那个冰冷庞大的墨绿色钢铁怪物猝然浮现在眼前,像巨兽张开的内脏!
他的身体内部猛地翻搅起来,似乎那些描述中折断的骨头,
此刻正在自己的腹腔内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肌肉在皮肤下绷紧又抽搐,
冰冷的汗水浸透后心。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从头浇下,几乎冻僵了思维,
唯独一个指令强制驱动着意识:“时间!”——这是唯一还能抓住的线索!沈砚低吼着,
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客厅中央的智能钟——12:05!
他趔趄着冲向厨房,冰箱侧面屏幕幽冷地亮着——12:05!
墙上空调面板——12:05!他转身冲进卧室,
电脑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数字——12:05!手腕上的机械表?该死的!
不知何时它也不再滴答作响,钢针冷酷地刺在同一个刻度——12:05!时间,
真的在此时此地凝固了。世界被钉在这个幽灵般的十字架上。
每一个重复的“12:05”都像烧红的铁块,砸在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那具倒悬在冰冷铁皮深处的腐烂躯体,是否正是此刻自己的未来?
一个被精准计算、注定发生的未来?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濒临粉碎的边缘。
就在这时——门铃声猛地炸响!“叮咚——!”清脆、机械、毫无人情味。
这声音在高饱和度的死寂中炸开,像冰冷的玻璃摔碎在鼓膜上。沈砚身体剧烈一震,
全身汗毛倒竖。
乎同时在他手中疯狂跳动、自动亮起——屏幕上瞬间弹出的是他家门口的监控画面实时影像!
画面清晰度很高,公寓楼的防火门泛着冷幽幽的金属光泽。门口空空荡荡。
那个“人”是在手机屏幕亮起后的半秒内骤然出现的。没有脚步声,没有从画面边缘走来。
像是信号不良的跳帧,前一帧还是空荡楼道,下一帧,
一个穿卡其色夹克的背影已经直挺挺地戳在画面中央,几乎堵满了整个摄像头的视野。
那件卡其色夹克的肩线——沈砚昨天下午还穿着它走进这扇门。那乱糟糟竖着的头发,
那有点单薄的肩膀弧度……每一寸都是镜中反相的自己!每一个细节都是他自己的精确复制!
恐惧瞬间达到了沸点,沈砚感觉心脏抽搐着试图逃离胸腔!他不敢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那背影纹丝不动,像一幅粗糙的静物画。几秒钟的窒息死寂,长如一个世纪。
就在沈砚几乎以为那画面卡死的时候,它动了。不是转身。
头以一种非人的、机械式的精准和扭曲角度,一点一点地向一侧拧转。脖子仿佛劣质的转轴,
发出无声的令人牙酸的吱嘎扭曲。转动极慢,慢到足以让沈砚看清每一寸肌肉的僵硬牵拉,
看清后脑勺下方逐渐暴露出来的鬓角,接着是耳廓,然后——那是他自己的脸!沈砚的脸!
监控镜头的高清捕捉下,那张脸上的每一道纹理,每一个细微的特征,
都和他早晨在镜子里匆匆一瞥时别无二致。
除了那咧开的嘴角——那笑容如同手术刀粗暴切割出的豁口,扯开得太宽、太深,
像是用尽全力生生撕裂开的笑痕,毫无温度的弧度死死挂在他自己无比熟悉的嘴唇上。
眼珠深陷在眼眶里,目光却像毒蛇的芯子,似乎穿透了物理的屏幕,带着冰窖里的阴寒,
直勾勾地“钉”在门后沈砚的双眼上!
“嗬……”沈砚听见自己喉咙深处挤压出破碎漏气般的声音,全身血液顷刻间凝固成冰。
监控画面中的“他”,嘴角那个撕裂般夸张的笑容纹丝不动,却清楚地开合了嘴唇。
没有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来,那声音却无比清晰地直接在沈砚的耳膜内部震荡、炸响,
像是刮擦着骨头:“……哦?”那个疑问词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顿悟意味。
紧接着——屏幕中的那张脸猛地朝镜头凑近!一瞬间,那张熟悉的脸庞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被扭曲拉伸的像素格在瞬间填充了沈砚的视野,像一头咆哮扑来的猛兽。
每一个毛孔都被放大,每一次肌肉的纹路都清晰无比,却又带着电子图像特有的冰冷粗糙感。
而那张咧开到极致的大嘴占据了屏幕下部近三分之一的空间,
如同撕裂的地狱之门——“——”那嘴型无声地张合着,
无声的嘶吼冲击着他的视网膜:“——”“……哦?”屏幕中扭曲的嘴咧开得更大了,
非人的弧度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的下半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