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季瑶琴踏入御花园的刹那,满庭春色骤然失了颜色。
她着一袭胭脂红蹙金广袖裙,腰间鸾凤玉佩随步伐轻响,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划破满园浮华。
正在抚琴的李小姐指尖一颤,《春江花月夜》错了个刺耳的音。
“臣女参见九公主。”
李小姐伏地行礼,杏色裙裾在青砖上铺开一朵颤巍巍的花。
季瑶琴用金丝团扇挑起对方下巴:“去年重阳宴,李小姐把《阳关三叠》弹成了《黍离》之悲,如今倒是长进——”扇面突然压下琴弦,“都学会在徵位上藏针了。”
鎏金酒盏应声而倾,琼浆泼洒在瑟瑟发抖的裙摆上。
满座朱紫公卿屏住呼吸,看着殷红酒液顺着织金襕边淌下,宛如一道新鲜血痕。
“瑶琴,不得胡闹!”
皇帝季寰拍案而起时,观星阁方向传来清越玉磬声。
一道修长身影踏着满地落花而来。
那人着月白色云纹锦袍,腰间悬一枚青玉轸,行走时广袖流云般拂过石阶。
日光透过花枝,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眉如墨画,眼若寒星,鼻梁高挺似雪岭孤松,薄唇抿成一道克制的线。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眼尾缀着一粒妖痣,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敛尽世间风雪,却又在垂眸时泄出一丝莫测的光。
国师晏轸,字清商,年二十二。
此人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师,执掌钦天监与天机阁暗卫,城府颇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他执礼的手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陛下,惊蛰未至,不宜动雷霆之怒。
春日宴本是赏景怡情之会,何必因小事坏了兴致。”
声音清冷似山涧碎冰相击。
季瑶琴反手将团扇掷向那道身影:“国师大人是要教本宫节气历法?”
素白扇面在晏轸襟前三寸凝滞。
他屈指轻弹,扇骨突然调转方向,擦着季瑶琴耳畔钉入身后朱柱。
三根琴弦应声而断,其中一根正勒在她颈间,沁出细细血珠。
“《礼记·曲礼》有云:‘长者赐,不敢辞。
’”晏轸取下腰间青玉轸放在她染血的领缘,“九殿下性情刚烈,尤缺静气。
琴者,禁也,禁邪归正,修身养性。
从今日起,臣教殿下学琴。”
季瑶琴扯断琴弦的瞬间,看清了玉轸内侧刻着的星图——那是她皇兄与母后去世那夜的星象。
季瑶琴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玉轸,皇兄和母后的离世是她心中最深的痛,这星图又怎会出现在晏轸的玉轸上?
她强压下心中惊怒,冷笑道:“国师好大的胆子,拿这东西来戏弄本宫。”
晏轸却神色平静,“殿下若想学琴,便好好收着,日后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受制于人的滋味。
季瑶琴踉跄后退两步,眼中怒火与惊惧交织。
“你——够了!”
皇帝看着女儿颈间的血痕,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国师,压下心中疑虑,沉声道,“退下吧。
明日准时去观星阁,随国师好好学琴,不得再任性妄为。
若敢违抗,朕绝不轻饶!”
季瑶琴死死攥紧那枚带着体温的青玉轸,指节泛白。
母妃的星图如同烙铁般烫着她的掌心。
她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儿臣……遵旨。”
待众人散去,瑞王季明煜不知从何处现身,轻声道:“小九莫怕,这晏轸绝非善类,身上定有诸多秘密,你好好与他周旋,危机时刻,皇兄自会助你。”
季瑶琴看了她这二哥一眼,心中己有算计,她要借着学琴的由头,从晏轸口中挖出关于皇兄与母后之死的真相,管他是国师还是什么,敢拿皇兄与母后之事做文章,她定不会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