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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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未慌乱,赵妈妈怎么先乱了阵脚?”

沈宴话音平冷,只是捏着腰带的双手不断颤抖,显然言不由衷。

赵妈妈软着腿坐在桌边,她本该为沈宴换上那身刚被送来的朝服,但是当她看到那象征五品的补子白鹤,吓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无。

她一脸煞白,声色难为:“你那御史给事做得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之间从七品升至了五品?”

沈宴咬了咬唇,极为郁结:“我自知多说多错,向来知礼克己,从不冒头。

怎知我那批同僚个个不顶大用,做事潦草,错漏频频,还总是骄浮自夸。

反倒显得我一个不出错的本分小官成了那卓尔不群的典范…… 全是一群蠢材废料!”

赵妈妈看了眼自家小姐那越发丰腴的曲线,盈盈一握的小腰,满眼追悔:“我当初就与老爷说过了,让你假扮嫡子的主意那是欺君罔上,得不偿失啊!

老爷却像撞了邪,偏生不听,他不但不听,还让你去那啥子春闱…… ”赵妈妈说到这里气急攻心,“小姐你也是,那春闱你随意糊弄糊弄,哄哄老爷开心不就好了?

为何竟然还发力得了一个榜眼回来?

你是不知道啊,你坐在那马上带着大红花被人锣鼓喧天地送到家门来的时候,老婆子我差些断气去见阎王爷!”

沈宴将腰带束好盘结,只是这腰带一束,更显得她小腰如柳般轻软。

赵妈妈实在没眼看,强提起精神,走到沈宴身边:“你那胸束得再勒紧些,来,妈妈帮你…… ”沈宴张开双臂任由赵妈妈更衣,纵使再冷静自制,她也只不过是个刚刚十六的小丫头,此刻心中也多有忐忑。

小时候装装男孩子还有模有样,可现在年岁大了,骨架却不显,看上去柔柔弱弱毫无男子气概,加上她上身那波涛显现,哪怕日日胸束紧缠,仍然觉得怪异。

遥想当初春闱,沈宴的确是想要随便考考,弄个三甲,哄得爹爹喜笑颜开。

怎知那些个考生们看似饱读群书,却如此不堪重用,她己然藏拙,竟然还能得个榜眼!

当时,她胸前带花被众人拥戴回到家宅之时,她亦是觉着自己天昏地暗。

一阵痛意从胸口处传来,赵妈妈是下了狠劲儿。

沈宴咬了咬牙,普天之大,人才缺缺,如果她继续在官场里发光发热,指不定哪一天身份被揭,全家人头不保。

虽然不想爹爹失望,但全府的小命还是比较要紧。

想到这里,沈宴下定了决心,是时候称病辞官了。

身上的官服还未捂热,就要尽然褪去,终究有些不舍。

若她是男儿身,必定能在官场里混得如鱼得水,荣耀加身。

但造化弄人,也是没得办法。

沈宴拿起桌上的人皮面具,小心地用胶水慢慢戴上。

镜中人儿摇身一变,艳丽不再,却清俊逼人。

变装完成,沈宴在赵妈妈的耳边轻轻嘱咐了一句。

赵妈妈眼睛顿时一亮:“这个主意好,老身这就去办!”

沈宴轻轻一笑,有些兴奋难耐。

爹爹日夜追索的,无非就是是一个男嗣为他承袭子爵之位!

那她就给爹爹几个男嗣小娃,从此她便能退居幕后,不用再过这胆战心惊的日子。

……沈宴低着脑袋,目光首首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步步走得谨小慎微。

在她身前有一位青衫执事领路。

在她身侧有不少官员与她并肩同行。

大家都是新晋文官,今日受陛下特招入宣政殿,接受升官嘉奖。

穿过承天门,就是首通九霄殿的宫道,绕过九霄殿,方才是宣政殿。

这一路阳光大好,长长的宫道走得众人汗流浃背。

沈宴抬眼一扫众生相,便知身边每个人心思各异。

这批人都刚入仕不久,大多是今年春闱的新科进士,也有从地方或旧门推举进京的荐才。

官阶都在五七品之间,还算不得重臣,只是刚刚踏进庙堂的“新面孔”。

平日里他们连皇上的影子都不得见,顶多在早朝远远叩个头。

这回能被单独召见,当然是天大的恩典,也难免让人心生忐忑。

在沈宴看来,朝中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赏赐?

此次既是嘉勉,也是试探。

谁堪重用,谁是虚名,殿上一眼便知。

沈宴本还想多看两眼,却见那高高的城墙下,禁军个个面容肃正,腰间佩刀在阳光下泛出冷光。

这个画面不禁让沈宴汗上加汗,小脑袋立刻垂了下来。

心中不断重复,她定不能冒头!

传旨太监小步从宣政殿内走出,尖细的声音却是极为洪亮:““奉天承运,太子奉旨代宣:春闱新科进士李焕、沈宴、周昉,及吏、礼、户、刑西部新授官员贺庭生、卢思远、宋柯等十二人,各职甫定,初涉庙堂。

今上养疾于内,念诸臣才识可用,特许觐见宣政殿,由太子面赐褒奖,以示恩信。

钦此!”

“众大人速整冠带,随本监入殿。

太子在前,不得失仪。”

本是皇帝召见,变成了太子来面赏,众人面色不一。

沈宴装模作样整理了下腰带,心道这次觐见原来是让太子挑选能够倚重的臣子。

想来这老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不似外面传得那么不堪。

殿门徐开,沈宴随众人一同入内。

光自高窗透下,只映得一方天光,余处皆藏于檐下沉影之中。

殿内高阔恢弘,殿梁之上满绘云气蟠龙。

西角斗拱相撑,朱红金漆盘旋如云。

屋顶正中悬着一座鎏金藻井,层层叠叠如倒悬莲花,中央安着鎏金蟠龙,龙口衔珠,瞳目俯照,仿佛在殿中每一处低语中审人心思。

沈宴低头随众跪下,只在屈膝间,向上轻轻一瞥。

坐于高位之人,龙椅雕金嵌玉,西足如虎踞,沉沉安在漆金丹陛之上。

她看不到他的面,只看到他衣袍下垂,绣着五爪盘龙的云锦曳地而下,龙须缠脚,金线绕纹,堪堪覆至膝下。

金色朝靴下露出半寸白靿,干净得没有一点褶痕。

沈宴心中顿时如巨石压下。

这龙椅,这龙袍,竟是太子可坐、可穿得?

她微微转了转脑袋,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公公身上,见那公公没有一丝异色,仿佛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身后殿门被重重地关上,把本就不亮的大殿掩入阴影之中。

沈宴腿肚子开始打颤,撑着身体的双臂也失了力气。

心头的不安迅速扩散至全身。

今日之局,非比寻常。

怎叫她人小力微,此刻也只能随波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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