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的队伍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停下歇息，没人敢生火——一来怕引来乱兵，二来枯枝早就被前面的人捡光了。
众人裹紧单薄的衣裳，蜷缩在彼此身边取暖，只有风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呼啸，像鬼哭。
周丰收把找到的几块破布铺在地上，先让沐青禾和江雅秀靠着山壁坐下，又把仅剩的半块干硬的饼子掰成西份，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先垫垫。”
沐青禾依旧没动，眼神首勾勾地盯着怀里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本该是小石头蜷缩的地方。
江雅秀接过自己那份，又把一半塞回给弟弟，低声道：“阿弟，你吃，我不饿。”
江宏才没接，又塞了回去：“姐你吃，我有力气。”
他看向谢语涵，把自己那块饼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刚醒，多吃点。”
谢语涵看着那灰扑扑的饼子，粗粮的碎屑簌簌往下掉。
这是他们今天唯一的口粮了。
她摇了摇头，把饼子分了一半给周丰收：“大哥你吃，你最累。”
周丰收急了，又塞回来：“小妹你正长身子，快吃！
我是大哥，我扛得住！”
他梗着脖子，像头倔强的小牛，可眼底的疲惫藏不住。
谢语涵没再推让，把饼子掰成小块，慢慢往嘴里送。
粗粮刺得嗓子疼，可她必须吃下去，只有有力气，才能走下去。
她偷偷看了眼沐青禾，见她始终没动那块饼，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原主的记忆里，二姐沐青禾性子本是活泼的，最爱跟在母亲身后学做针线活，可自从父母没了，小石头又……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
“二姐，”谢语涵凑过去，把自己手里的饼子递到她嘴边，声音放得软软的，“吃点吧，小石头要是看见你不吃饭，该心疼了。”
沐青禾的身子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地上，却依旧一声不吭。
谢语涵叹了口气，没再劝，只是把饼子放在她手里，自己靠着山壁闭上眼睛。
寒意从西面八方涌来，冻得人骨头缝都疼。
她缩了缩脖子，意识却异常清醒。
穿越的冲击、亲人的离世、前路的未知……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搅得她心口发闷。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粗布外衣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谢语涵睁开眼，看见周丰收正往她这边靠了靠，自己身上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
“大哥，你……我火力壮。”
周丰收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可那笑容里藏着掩不住的瑟缩，“小妹你病刚好，别再冻着了。”
她鼻子一酸，刚想把外衣还给他，旁边的江宏才突然站起身，往山坳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他抱着一捧枯枝回来，手里还拿着两块打火石，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的。
“小心点。”
江宏才压低声音，把枯枝拢成一小堆，笨拙地打着了火。
火星“噼啪”一声燃起来，跳跃的火苗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微弱的暖意。
周围立刻有几道渴望的目光投过来，却没人敢靠近——谁都知道，这点柴禾烧不了多久，能分到暖意的，只有他们几个。
周丰收眼睛一亮，赶紧把沐青禾和江雅秀往火堆边拉了拉。
江宏才蹲在火堆旁，用一根细木棍拨弄着柴火，让火苗烧得旺些。
谢语涵把身上的外衣披回周丰收肩上，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借着那点暖意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
“大哥，你也暖和暖和。”
周丰收还想推，被她按住了：“再冻病了，谁护着我们？”
少年愣了愣，这才讷讷地拢紧了外衣，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
火苗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跳动着，闪烁着。
沐青禾终于拿起了那块饼子，小口小口地啃着，眼泪还是不停地掉，可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了。
江雅秀靠在弟弟肩上，眼皮越来越沉，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连日劳累，早就撑不住了。
谢语涵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安定了些。
没有现代的暖气空调，没有柔软的床铺，只有刺骨的寒风、难以下咽的粗粮，和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
可就是在这样的绝境里，有笨拙却坚定护着她的大哥，有沉默却心细的江宏才，还有……正在慢慢缓过来的二姐。
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等到了漠北，”谢语涵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给你们做热乎乎的粥喝，放红薯和南瓜，甜甜的。”
那是她在现代偶尔会做的早餐，简单，却暖胃。
周丰收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
像镇上铺子卖的那种？”
他小时候跟着爹娘去过一次镇上，喝过一次甜粥，那味道记了好多年。
“比那还好喝。”
谢语涵笑了笑，火光映在她脸上，让她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血色，“到时候我们找块地，种红薯，种南瓜，再养鸡，保证顿顿有吃的。”
江宏才抬起头，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那光芒比火堆还要亮，像是真的能照亮这无边的黑夜。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会打猎，到时候给你们打兔子。”
周丰收立刻接话：“我有力气，我能种地，能盖房子！”
沐青禾停下了咀嚼，看着他们，眼泪还在流，嘴角却微微向上弯了弯，那是她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
火堆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发红的炭火。
江宏才把剩下的火星拢在一起，又往上面盖了些土，想留到明天早上再引火。
周丰收把所有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用身体挡住最烈的寒风。
“睡会儿吧，明天还要赶路。”
谢语涵靠在周丰收的胳膊上，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咳嗽和叹息。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盘算着。
到了漠北，得先找个安身的地方。
她记得现代学过的一些知识，比如怎么储存食物不容易坏，怎么用简单的材料做保暖的东西，甚至还知道几种能在贫瘠土地上生长的作物……这些，或许能让他们在陌生的地方活下去。
夜深了，寒意更浓，可谢语涵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不是绝望，是希望。
在这寒夜里，在彼此依偎的暖意里，一点点滋长起来的，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但她知道，只要他们几个在一起，就一定能走到那个叫做漠北的地方，一定能迎来真正的新生。
带着这个念头，谢语涵终于抵不住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风雪，只有冒着热气的甜粥，和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