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的男同学,成了我的相亲对象。见面当天,他就迟到了两个小时,
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要考验我的耐心。为了完成妈妈的任务,我硬着头皮跟他“叙旧”。
结果该死的下头男,张口就是辱女言论:“你真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啧啧,腿玩年啊!
”我气得删除拉黑一条龙,没想到隔天他就单方面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下头男别来沾边啊,
送进局子你就老实了。1、沪城最有格调的情侣餐厅,我坐在窗前慢条斯理地喝茶。
距离和相亲对象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差不多了吧,
被放鸽子还等了这么长时间,回去跟我妈也算有交代了。正当我准备拎包走人的时候,
身后卡座突然站起一个男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是林硕英,多年之前的老同学,
现在的相亲对象。“其实我早就到了,我就想看看你对我的耐心能有多少。
”林硕英的语气理所当然:“毕竟以后结婚了你得伺候我,我这人要求还挺高的,
你要是没有耐心可不行。”我明着翻了个白眼,也不怕他看到,反正今天只是来走过场的,
赶紧聊完,赶紧结束。我把包重新放回座位上,伸手想叫服务员点餐,
却被林硕英制止了动作。“免了!就你们女人矫情,非要来这种装腔作势的地方吃饭。
”“我刚刚都看见了,那大盘子里装点饲料,就算菜了?
嚼碎了还没有痰大……”我有点受不了,直接打断了他:“你积点口德吧。
你嘴里那个矫情的女人,是你妈妈。”林硕英像是故意要看我这副表情一样,
依然嬉皮笑脸的:“你真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哈,啧啧,腿玩年啊。”一边说着,
他一边把头歪过来,塌着腰,透过餐桌底下看我的腿。我今天穿的是半身裙,虽然不走光,
但也实在受不了他的举动,见他没有坐直的意思,我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可惜了,
今天应该穿高跟鞋来的。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让人讨厌。
”林硕英原本因为脚上吃痛,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听到我说的话,瞬间又恢复了得意之色,
像是在秀什么了不得的战绩一样。林硕英油腻地笑了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不懂事,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他把手臂拄在了桌子上:“我现在可是真心夸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呵呵,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想,没有哪个女孩子听到这样的字眼,会觉得是夸奖。
我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因为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但凡跟林硕英有所交集,就是内耗的开始。
2、我们两人,是在一个小县城长大的。地方小,孩子多。在义务教育阶段,不可避免的,
就会出现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在一个班里的情况。女孩子的发育期来得都比较早,
而我相比于同龄人,就更早一些。六年级的体育课,那时候是夏天,校服还是裙子,
我的血就这样没有征兆地从裙底流出来。但那时的我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月经,
看到血之后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直接懵在原地。林硕英也看到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兴奋,
或者说,他是在幸灾乐祸。上体育课的不止我们一个班,林硕英也不管认不认识,
满操场地跑,逢人就说:“乔睿流产啦!她都出血了,流产大出血哈哈哈!”我害怕极了,
环顾四周,其他的女生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被林硕英一顿危言耸听,都不敢靠近我。
我站在原地崩溃大哭,后来是体育老师叫来了班主任,才用外套把我裹住,带我离开了操场。
从那天之后,林硕英开始频频关注我。趁我下课去卫生间,他会偷偷翻我的书包,
只要找到卫生巾,他就和班里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凑在一起笑。等我回来发现了,
他们还会利用我想抢回卫生巾的想法来戏弄我。每次我冲到林硕英的面前,
他就赶紧把卫生巾抛给别人,等我再赶到下一个人面前伸手去勾,
又被他们传到了另一个同学手里。直到上课铃响起,这场戏耍才停止。
林硕英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随手懒懒地把卫生巾扔到我身上。可那个时候,
密封袋已经破了,洁白的棉花上还沾着不知道谁的手指印。我不敢把它扔到教室的纸篓里,
害怕再下课的时候会继续被他们嘲笑,只能默默憋着眼泪,把脏到不能用的卫生巾,
重新塞回书包里。为着这件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给我的书包上锁。
十块钱一个的密码锁,守护着小小的我那不堪重负的尊严。上了初中后,
我的身体发育得愈发好了,哪怕是宽松的校服,也能勾勒出一点我的身形。可也是那个时候,
我因为吃东西没有什么节制,变成了一个小胖子。一次和朋友在楼下玩,
正好碰到了买菜回来的林硕英妈妈。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两家的母亲又是朋友,
所以互相都认识。我礼貌地和阿姨打了招呼,
没想到她却用一种很戏谑的眼神看着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我。“哎哟睿睿,你看你胖的,
跳皮筋能跳过去吗?”“你妈就这么给你吃东西,也不管管你啊,这敦实劲,
别把脚底下砖跳裂了。”我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哪怕现在回想起来,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担心我的身体,就算是开玩笑,为什么要侮辱我呢?
难道在她眼里,我是什么没有自尊心的伪人吗?可那天没有给我机会开口,
事实上我还没来得及掉眼泪,从后面快步跑上来的林硕英,就指着我胸前挺起的部位,
一脸坏笑:“嗬!卡车来了!小心大灯!!!”我就算再傻,也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不用怀疑,第二天,“大灯”的绰号就将伴随我一整个学年,
直到他学会了更侮辱女性的词汇,才会施舍给我下一轮地狱。我哭着跑开,
远远的能听到阿姨在身后不咸不淡地批评了林硕英几句。可,那有什么用呢?3、这两件事,
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妈妈,我每次都是偷偷的哭完,再扯出一个笑脸回家。
以至于我妈到现在还认为,她和林母是好朋友,林硕英是我的青梅竹马,
这才安排了今天这场相亲。面前的林硕英和脑海中的小霸王,两张脸重合在一起,
我感觉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他那些歪理邪说,
完全沉浸在自己那个伪精英的世界里去了。“你看你,咱俩一开始是同学,
现在我都上班三年了,你还在上学。”“没经验,没阅历,还摆出这种清高的姿态,
是要吃亏的!”“有什么事你就跟哥说,哥这几年混的还行,各行各业都有点人脉,
要是毕业找不到工作,我给你安排,在我手底下当助理,保准没人欺负!”我快要听笑了,
他一个大专毕业的销售,每天奔波于各大商场的顶楼,去推销东家的蒸饭车,
怎么会觉得我一个即将毕业的新闻系硕士,会去当他的小弟?“有些人啊真是,这么多年了,
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我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跟林硕英多费一点口舌,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反正不出意外,这辈子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气呼呼地回了宿舍,想赶紧进被窝冥想一会,祛一祛今天被林硕英传染地晦气。这时,
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询问我相亲怎么样。我直接说了不合适,可就这三个字,
却让妈妈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同寻常。她焦急追问到:“怎么了睿睿,受委屈啦?
”我本来不委屈的,但是听到妈妈的声音,顿时眼眶酸了一圈。像是摔倒的小孩子,
四下没人的时候不会哭,但凡在场还有大人,马上就能涌出眼泪。
或许是今天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秘密埋在心里太久,今天不吐不快了。
我把所有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妈妈,她听完之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他们家以前那么欺负你,你居然忍到了现在。
”我的眼泪有些控制不住,抽抽噎噎地问:“妈妈,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呢?身为女孩的我,
到底有什么错啊?”妈妈安抚着我的情绪,语气极尽温柔:“睿睿,你没有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你不要陷入别人的课题。只有那些不开窍的脑袋,
才会沉浸在自证陷阱里。而你要跳出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知道你很好,
你是我和爸爸的骄傲,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就行了!”后来妈妈又跟我说了好多,
我总算止住了眼泪。我们决定都不再理林硕英一家人了,本来妈妈也没有催婚的意思,
只是看我一个人在沪城上学,想多介绍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罢了。这天晚上,我整夜失眠,
一直在思考着妈妈的话。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小到大,伤害我的,仇恨我女孩子身份的,
又何止是林硕英和他妈妈两个人?哪怕是我现在已经考上了研究生,
社会对女性恶意的声音也从来没有减少。我的硕士导师胡哲涛,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
4、读研之后,我被分给胡教授,他在带我们做课题的时候,有意无意就会聊起家人。
在他的表述中,他的妻子是个只知道在家带孩子,伸手要钱的寄生虫。可他却忘了,
曾经也是自己信誓旦旦说可以养她,才让她放弃教书,转做全职太太。更有一次,
他直接在办公室说起风凉话,气哭了一位已经怀孕的女老师。“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怀了孩子还非要来上班,不过是个教书的嘛,装什么独立女性,老老实实回家待产得了呗。
”我每每觉得胡教授说的话不妥,想要出言辩驳,却总被其他女生拉住,
她们都悄悄冲我摇头,随后假装无事发生。没人想用自己的前途去做赌注,
冒犯一个可能决定自己学术生涯的教授。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中,
我们所有人都被动地参与着一场又一场的性别霸凌,而那时的我,也是帮凶。
转眼到了我们要去各公司实习的日子,胡教授的人脉很广,
为我们几个学生一一做了规划和安排。当他宣布了这件事后,
教室里除了少数几个面露欣喜的男生之外,所有的女生全都一脸不快。
胡教授把最好的资源给了男同学们,不是在电视台,就是在日报社,而我们这些女孩子,
则被他安排去了他朋友的一家小公司。没有工资不说,还只是一个小编的岗位,
工作内容简直对不起硕士这两个字,就是在互联网上到处搜罗热点,
添油加醋地做一名垃圾搬运工。我觉得这不公平,于是主动站出来提出了质疑:“教授,
我平时的成绩并不比那几个男生差,为什么给我们分配的实习工作差这么多?”“而且,
做小编也不是我们之前的学习方向,连汉语言本专业的学士都未必考虑这样的工作,
我们去了之后能学到什么呢?”胡教授被我问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那几个得了便宜的男同学就出来帮腔:“你以为谁都能做记者啊,看你们女生平时那么娇气,
就知道吃不了苦,别去大厂丢人了。”“你们女生臭毛病太多,工作和上学不一样,
得懂人情世故,你看你们一个个,戴个眼镜,都学傻了,别到时候连累了教授的名望。
”我气不过,还想再辩,这时胡教授打断了我们。“好了,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
但是我做出这样的安排,有我自己的考量。”“乔睿,学新闻的男女比例是9:1,
这个行业本来就是女多男少,我多给男生机会去历练有什么问题吗?
”胡哲涛故作高义地整了整领口:“而且,全国每年有那么多新闻系的学生毕业,
你们这些小姑娘,市场上一抓一大把,根本没有竞争力,
就算实习的时候给你们提供了好岗位,毕业了也会因为德不配位被淘汰。”说来说去就一句,
学新闻的女生太多,有几个能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押宝男生,
保不齐真能闯出一两个业界名流。我忿忿道:“教授,这样的安排不能服众!
而且我认为您刚刚说的话,也侮辱到了其他女生,请您道歉!”我转身看向其他的女同学,
她们全都低着头不说话,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封印在了空气墙里,她们在墙外,
什么都没听到。“够了!乔睿!”胡教授不想再跟我多说,
拿出导师的派头压我:“既然你不满意我的安排,那我也就不为你的事操心了,
自己出去找实习去,我看你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说完,胡教授气哼哼地走出了教室,
他被我下了面子,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我叹了口气,默默走出教室。回到宿舍,
我在心里认真复盘了一遍今天的举动,我觉得我没做错。以前习惯了忍气吞声,
恰恰是因为把自己强行带入了别人的课题,今天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
哪怕最后没有实习机会,我依然觉得轻松。至于我的同学们,我不怪那些女孩。
我事先也没跟她们商量过,过去的沉没成本太高,为了前途,大家不愿意冒险是人之常情,
单凭我自己的声量,怎么可能一次就打倒延续千百年的男性强权?只不过,
还是多少有些失落罢了。正想着,手机上一条微信发了过来。是我的室友陶敏。
研究生寝室都是双人寝,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事是不能当面说的,非要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