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第三天傍晚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灰蒙蒙的天空飘下些细密的雨丝,带着南方深秋特有的、钻进骨缝里的阴冷。
锁龙村那些依山而建、错落拥挤的黑瓦老屋,在雨雾中沉默着,像一群披着蓑衣、蹲踞在岁月深处的老人,湿漉漉的瓦片反射着天光最后一点惨淡的余烬。
陈默站在借宿的老村长家二楼的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村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潮湿的泥土气、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某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河底淤泥被翻搅上来的淡淡腥气。
这味道从他们一行三人踏入锁龙村地界就开始萦绕不散,此刻在雨水的催化下,变得格外清晰,钻进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默哥,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助手小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忧虑。她正小心地用防潮布擦拭着带来的几台设备箱子,
“周伯下午那脸色,你也看到了,就差把‘不吉利’三个字刻脑门上了。
他说锁龙桥沾不得雨夜的‘阴气’,尤其是…这种时候。”她没具体说是什么时候,但屋里三人都心知肚明——临近农历十月,传说中的“寒衣节”。
摄影师阿成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调试着沉重的肩扛摄像机,闻言撇了撇嘴,镜头盖在他手里转着圈:
“嗤,封建迷信。咱们拍纪录片,要的就是原汁原味的民俗,带点神秘色彩才吸引眼球。
周伯那是守桥守傻了,看什么都邪性。雨夜?雨夜才好,氛围感拉满!”他年轻气盛,对未知的敬畏远低于对猎奇素材的渴望。
陈默没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窗棂上剥落的深红漆皮。
他的视线穿过雨帘,落在村口方向。那里,横跨在湍急、浑浊的锁龙河上,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锁龙桥。
一座通体由巨大青灰色条石垒砌的百年石桥,敦实、厚重,像一条僵卧的巨兽脊梁。即使在雨幕中,也能感受到它沉默的压迫感。
桥墩深扎在汹涌的河水中,任凭黄褐色的浪头拍打,岿然不动。石缝里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滑油亮,给古老的桥身添了几分阴郁的生机。
“氛围感…”陈默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心微微蹙起。他不是不信邪,只是对“神秘”本身有着近乎偏执的探究欲。
这座桥,这个村子,处处透着一种刻意回避的压抑。
从他们进村开始,村民们的态度就极其微妙。好奇的目光背后,是深藏的警惕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尤其是当他们的镜头试图对准锁龙桥时,总会有村民“恰好”出现,用生硬的方言岔开话题,或者干脆沉默地挡在镜头前,眼神浑浊,带着不容商量的拒绝。
最奇怪的是那些门楣。几乎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贴着一种褪色严重的黄纸符箓。不同于常见的道符,那些符箓的线条极其古怪,扭曲缠绕,构成一个模糊的、类似简化石桥的图案。
符纸边缘被风雨侵蚀得卷曲发黑,透着一股衰败和顽固的坚守意味。
他曾试图向周伯打听这“桥符”的来历,老人浑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布满老茧的手摆了摆,只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老辈传下来的规矩,保平安的”,便再也不肯多说。
还有村里的孩子。
活泼是孩子的天性,可每当黄昏降临,夕阳的余晖被锁龙桥巨大的阴影吞噬时,那些原本在村巷里追逐嬉闹的孩子,就像听到了无声的号令,立刻变得安静,被大人迅速唤回屋内。
陈默清楚地记得昨天傍晚,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正追着一个破竹球跑向靠近桥头的那片空地,他奶奶几乎是扑过去把他拽了回来,动作粗暴得近乎惊恐,嘴里低声呵斥着什么。
男孩被吓哭了,哭声在陡然寂静下来的村道上显得格外刺耳,而他奶奶的目光,则死死盯着那座在暮色中轮廓愈发狰狞的石桥,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周伯那边,还是不肯松口?”陈默转过身,问小雅。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被雨气浸润的微哑。
小雅无奈地摇头,放下手里的防潮布:“软磨硬泡一整天了。
老人家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桥老了,经不起折腾’、‘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翻出来对谁都不好’、‘雨夜莫近桥,冲撞了…不好’。”
她模仿着周伯浓重的乡音,最后那句“不好”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神秘感。“特别是提到‘造桥’、‘桥墩’这些词,他脸色刷地就变了,跟见了鬼似的。”
阿成把摄像机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些不耐烦:“要我说,咱也别指望这些老顽固了。
白天人多眼杂,他们拦着。等夜深了,雨再大点,村里人都睡死了,咱们自己摸过去!
环境音、空镜,想怎么拍怎么拍。默哥你那台高敏录音笔和夜视相机,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些,敲打在瓦片和青石板上,汇成一片连绵不绝的白噪音。那若有若无的河泥腥气,仿佛也浓了一丝。
陈默没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拿起自己那台小巧却性能强悍的便携录音笔,指尖冰凉。
阿成的提议很冒险,但也切中了他的软肋。对真相的渴求,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他的心。
桥婆,那个村西头几乎足不出户、据说年轻时参与过造桥最后收尾工作的瞎眼老太婆,是另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但今天下午去找她时,那扇低矮、散发着霉味的木门紧闭着,任他怎么敲也没回应。邻居说,桥婆“知道”他们要来,这几天“身子不爽利”,不见人。
线索似乎都断了。锁龙桥像个巨大的谜团,被村民用沉默和诡异的习俗紧紧包裹着。
“默哥?”小雅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她了解陈默的性子,表面沉稳,骨子里却有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尤其是在他认定的题材上。
陈默的目光落在窗外。锁龙桥巨大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和雨幕中,只剩下一个更加深沉的、模糊的暗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他——是直觉,也是一种来自职业本能的强烈预感:
这座桥的秘密,就藏在那些被雨水反复冲刷的青石缝隙里,藏在那些村民闪烁其词的禁忌背后。
而雨夜,或许正是揭开这层面纱唯一、也是最佳的时机。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冰冷的石桥墩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等待着…等待着被倾听,或者,等待着被唤醒。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了一下,带来一阵轻微的悸动。
他童年时有过一次溺水濒死的经历,那种冰冷的、被无形力量拖拽的绝望感,此刻竟毫无征兆地浮上心头,与窗外汹涌的河水声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准备一下。”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他拿起桌上那台专门配备的超强夜视功能的微型摄像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手心。“阿成,你和小雅留在这里,盯着设备,也注意点村里的动静。我一个人去。”
“什么?默哥你一个人?”阿成猛地站起来,“不行!太危险了!那桥看着就邪门,又下这么大雨…”
“就是啊默哥!”小雅也急了,“至少让阿成跟你一起去,有个照应!”
陈默摇摇头,眼神锐利而冷静:“人多目标大,容易惊动村民。
我一个人,反而灵活。只是去采集点环境音,拍几个空镜,探探路。不会靠太近,就在桥头附近。”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有分寸。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撤回来。”他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和夜视相机,“有它们在,相当于多一双眼睛和耳朵。”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坚持。阿成和小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但也知道陈默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那…那你千万小心!”小雅只能反复叮嘱,“感觉不对劲马上回来!别逞强!”
阿成闷闷地坐回去,拿起摄像机:“行吧…我这边开着机,要是…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喊一声,我立马冲过去!”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
陈默点点头,没再多说。他迅速换上防水的冲锋衣和登山靴,戴上头灯但暂时没打开,将小巧的夜视相机挂在胸前,调整好角度,又把录音笔小心地放进冲锋衣内侧带拉链的口袋。
最后,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和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后者更多是心理安慰。
推开老宅那扇沉重的、吱嘎作响的木门,一股裹挟着浓重水汽和土腥味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屋内的煤油灯火苗剧烈摇曳,几近熄灭。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雨夜。
雨势比在屋里听到的还要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石板路上、屋顶上、远处的河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
风在狭窄的村巷里横冲直撞,发出呜呜的怪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和不知名的杂物。
整个锁龙村完全被黑暗和狂暴的雨声吞噬,看不到一点灯火,听不到一丝人声,死寂得可怕。只有雨,无休无止、铺天盖地的雨。
陈默拉紧冲锋衣的帽子,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那河泥的腥气似乎更重了。
他打开头灯,一束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几步之遥湿漉漉的石板路,以及两旁在风雨中沉默矗立的、黑洞洞的老屋门窗。
那些门窗紧闭着,仿佛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在禁忌时刻闯入雨夜的外来者。
他辨明方向,朝着村口锁龙桥的位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脚下的石板路滑腻异常,布满青苔和凹陷的水凼。头灯的光圈在风雨中摇晃不定,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更远处的黑暗浓稠如墨,仿佛藏着无数未知。
穿过迷宫般曲折的村巷,锁龙河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当陈默终于走出村口那片低矮房屋的遮蔽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锁龙河完全狂暴了!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像一条愤怒的黄龙,翻滚着、咆哮着,猛烈地冲击着两岸的岩石和那座横跨其上的巨大石桥。
河水拍打在桥墩上,溅起数米高的浑浊浪花,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仿佛巨兽的怒吼。
整座锁龙桥在狂暴的水流冲击下,似乎都在微微震颤,发出一种低沉、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像是沉重的骨骼在不堪重负地摩擦。
桥面上空无一人,只有雨水肆意流淌。桥身巨大的阴影在风雨中显得更加狰狞厚重,仿佛一头随时会苏醒的洪荒巨兽。
陈默站在村口通向石桥的斜坡上,离桥头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强劲的河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空气中那股河底淤泥的腥味浓烈到了顶点,几乎令人作呕。
他关掉了头灯。
在这种环境下,微弱的光源反而会暴露自己,而且强光会破坏夜视相机的效果。
眼前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耳朵被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河水的咆哮彻底灌满。他需要适应一下。
摸索着找到斜坡边一块相对避风、地势略高的岩石,陈默蹲伏下来,将自己尽量隐藏在岩石的阴影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胸前的夜视相机,开启电源。幽绿色的取景框亮起,瞬间将眼前的景象染上一层诡异阴森的绿光。
透过屏幕,狂暴的雨丝变成了无数斜飞的绿色线条。
汹涌的河水翻滚着墨绿色的浪涛,疯狂地撕咬着巨大的青灰色桥墩。桥墩表面湿滑,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苔藓,在夜视镜下呈现出一种油腻、不祥的质感。
桥墩底部没入翻腾的水线之下,那里水流最为湍急、混乱。石桥的巨大拱洞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深不见底。
陈默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莫名的冰冷感。
他调整呼吸,将夜视相机稳稳地对准桥墩方向,特别是靠近水线、水流最为激荡的区域。
然后,他掏出了录音笔,按下录音键。小巧的指示灯亮起微弱的红光,表示它正在忠实地捕捉着这片天地间最原始、最狂暴的声响——风声、雨声、河水愤怒的咆哮声。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冰冷的雨水和震耳欲聋的噪音中,缓慢而粘稠地流逝。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陈默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一半是因为寒冷和戒备,另一半则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
他紧紧盯着夜视相机的屏幕,幽绿色的视野里,只有混乱的水流和沉默的、湿漉漉的巨大桥墩。
录音笔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微弱地亮着,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分钟。
就在陈默的神经因为高度集中和寒冷而开始有些麻木时,一丝异样的声音,极其微弱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雨声和水声的屏障,钻进了他的耳朵。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声音…是哼唱声。
非常轻,非常飘忽,带着一种空灵的回音感,像是从很深的水底,或者…从那些巨大、湿冷的桥墩石缝里,幽幽地飘荡出来。
“青…石墩…白月光…”
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调子简单得近乎单调,却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阴冷和诡异。
那绝不是风声或者水流的呜咽能模拟出来的!
是一种孩童的嗓音,但毫无孩童应有的清脆和活力,只有一种浸泡了太久、失去了温度的湿漉漉的死寂感。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猛地屏住呼吸,将夜视相机的镜头死死地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那水流最为湍急、不断拍打着桥墩、溅起大片水花的区域!
同时,他下意识地将握着录音笔的手更紧地贴向自己,仿佛想让它离那声音更近一些,捕捉得更清晰一些。
童谣声在狂暴的雨声和水声中顽强地、幽幽地继续着,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陈默的耳膜:
“阿爹…阿娘…睡得香…”
“水底冷…桥底凉…”
“谁家娃娃…哭断肠?”
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那哼唱的“东西”正在从桥墩深处,或者湍急的河水中,慢慢地、湿淋淋地爬出来!
那空灵的回音感更重了,带着浓重的水汽,每一个字都像裹着一层冰冷的粘液,粘在听者的神经上。
陈默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
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但职业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却像两股相反的力量撕扯着他,让他无法动弹,无法移开视线和镜头!
他死死地盯着夜视相机的屏幕!
幽绿色的视野里,浑浊湍急的水流疯狂地拍打着巨大的桥墩石壁,溅起大片大片的墨绿色水花。
就在那水花飞溅、光影最为混乱迷离的桥墩与水面交接之处,在嶙峋粗糙的石块阴影里…屏幕上的噪点似乎异常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极其模糊、极其扭曲的轮廓,在绿色的噪点和水光中,一闪而过!
那轮廓非常矮小,像是一个蹲伏或蜷缩着的…人形?
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深水里捞出来。看不清任何细节,只有一团比周围墨绿河水更深的、蠕动着的暗影。
它紧贴着冰冷的桥墩石壁,就在童谣声飘出的地方!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握着相机的手剧烈地一抖,冰冷的金属外壳差点从他湿滑的手中脱手飞出!他猛地向后一仰,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冰冷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层的衣服,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就在他心神剧震,手指失控地想要按下停止键的瞬间!
夜视相机的取景框里,那片水花飞溅的桥墩阴影处,那团湿漉漉的暗影似乎…动了一下!
它的“头部”位置,仿佛极其缓慢地向上抬了抬!两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光,在那片深暗的轮廓中…亮了一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水光反光!那幽光的位置,那冰冷的凝视感…分明就是一双眼睛!
一双隔着幽绿的屏幕、隔着狂暴的雨幕、隔着冰冷的河水,死死盯住他藏身之处的眼睛!
“呃!”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惊喘,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录音,什么素材!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按停了录音笔,一把抓起夜视相机,甚至来不及关闭电源,连滚爬爬地从藏身的岩石后翻出,手脚并用地朝着远离石桥、通往村子的斜坡上方疯狂爬去!
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袖口和裤腿,碎石硌着他的手掌和膝盖,但他感觉不到痛,只有身后那如芒刺背的冰冷注视感,紧紧追随着他!
仿佛那个在桥墩阴影里、在水流深处哼唱的东西,已经锁定了他!
那幽幽的童谣声,似乎并未因他的逃离而消失,反而在他耳边更加清晰地回响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湿气和怨毒:
“水底冷…桥底凉…谁家娃娃…哭断肠?”
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河岸,逃离那座在雨夜中苏醒的恐怖石桥!
当陈默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带着一身刺骨的冰冷和难以抑制的颤抖撞开村长家老宅沉重的木门时,屋内昏黄的煤油灯光芒让他有种短暂脱离噩梦的恍惚感。
小雅和阿成都还没睡,正焦急地等在堂屋里。
“默哥!”小雅惊呼一声,看到他惨白如纸、沾满泥污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心猛地沉了下去,连忙上前搀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成也吓了一跳,赶紧倒了杯热水递过来:“我靠!默哥你这…掉河里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陈默喘息着,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屋内相对暖和的空气,反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甩开小雅搀扶的手,顾不上满身的泥泞,踉跄着冲到桌边,将紧紧攥在手里、还在滴水的录音笔和夜视相机重重地放在桌上。
金属外壳撞击木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录…录到了…”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桥墩…下面…有东西在唱…”
“唱?”阿成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童谣!”陈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瞳孔深处残留着巨大的惊恐,“一首…很邪门的童谣!还有…相机…相机拍到了…”
他指向那台同样湿漉漉的夜视相机,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小雅和阿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寒意。他们知道陈默不是个轻易被吓到的人。
“快!放出来听听!”阿成的好奇心瞬间压过了恐惧,他立刻去拿连接线。
小雅则更细心,赶紧找来干毛巾递给陈默:“默哥,你先擦擦,别着凉了。”
陈默胡乱地擦着脸上和手上的泥水,冰冷的毛巾接触到皮肤,稍微拉回了他一点神智,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脱下湿透的冲锋衣外套,里面贴身的衣物也湿了大半,冰冷地粘在身上。
他坐到桌边,目光死死盯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仿佛那里面关着什么可怕的怪兽。
阿成动作麻利地将录音笔连接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找到了最新录制的音频文件。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陈默,点下了播放键。
沙沙…哗哗…
音箱里首先传出的是放大后的、狂暴的背景噪音:震耳欲聋的雨点砸落声,狂风呼啸声,还有锁龙河那沉闷、巨大的咆哮声。
这声音本身就营造出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压迫氛围。
小雅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阿成也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那声音穿透了狂暴的背景噪音,幽幽地、清晰地飘了出来:
“青…石墩…白月光…”
“阿爹…阿娘…睡得香…”
“水底冷…桥底凉…”
“谁家娃娃…哭断肠?”
那童稚的、湿漉漉的、带着诡异空灵回音的哼唱声,在相对安静的室内响起,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扎进听者的耳朵里!
“我的天…”小雅捂住了嘴,眼睛因恐惧而睁大。阿成也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声音太邪门了!它清晰得不像是自然界的噪音巧合,那语调里的冰冷死寂感,让人头皮发麻!
陈默的身体再次绷紧,听着这熟悉又恐怖的调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被那双无形的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觉再次袭来。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背后的雨声、水声似乎变得更狂暴了。就在那“谁家娃娃哭断肠?”的尾音落下。
短暂的间歇后,录音里清晰地捕捉到了陈默自己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惊喘,以及紧接着的、身体撞在岩石上的闷响,还有他慌乱爬行时带起的泥水声和粗重的喘息。
最后,是录音笔被按停的“咔哒”声。
音频结束。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脑风扇发出的微弱嗡嗡声。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三人惊魂未定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小雅脸色煞白,阿成也半天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还…还有相机…”陈默的声音干涩,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拿起那台夜视相机,手指依旧有些抖,但比刚才稳定了一些。
他找到回放功能,调出了最后拍摄的那段视频。
三人屏息凝神,凑到小小的相机屏幕前。
幽绿色的画面开始播放。狂暴的墨绿色水流,巨大的、湿滑的桥墩石壁,飞溅的水花…一切都和录音里的背景声对上了。
画面因为陈默当时的紧张和风雨而晃动得厉害。
时间一点点推进。突然,阿成的眼睛猛地瞪圆了,指着屏幕:“那!桥墩下面!水花那里!”
就在他指的地方,幽绿色的噪点和混乱的水光中,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湿漉漉的矮小轮廓,紧贴着桥墩石壁,一闪而过!
虽然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但那团深色的、蠕动般的暗影,绝对不同于周围的水流和石块!
“暂停!往回倒一点!”小雅的声音带着颤音。
陈默颤抖着手指操作。画面被倒回到那暗影出现的瞬间,然后暂停。
三人死死地盯着那定格的画面。幽绿的光线下,噪点和水花形成的干扰让图像非常模糊。
但那团深色的、紧贴桥墩的轮廓,依稀能看出一个蜷缩或蹲伏的姿态,像是一个人形!
尤其是当陈默放大画面局部时,在暗影的“头部”位置,似乎…似乎有那么两个极其微小、几乎被噪点淹没的点状深***域,比周围的暗影更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视感!
“眼睛…”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住陈默的胳膊,“默哥…那像不像…像不像一双眼睛在看着镜头?”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模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比小雅和阿成更清楚当时的感觉——那不是错觉!那东西,真的在看着他!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从老宅不知哪个缝隙里灌了进来,带着雨夜的湿冷,呜咽着掠过房间。
噗!
桌上那盏唯一的煤油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线,幽幽地映照着三张惨白、惊恐的脸。
“啊!”小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操!”阿成也吓得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找手电功能。
陈默僵在黑暗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就在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房间靠近楼梯的那个阴暗角落里。
似乎…似乎有一小块比周围黑暗更浓的影子,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个蹲着的、小小的轮廓?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视线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的后颈!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个角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怎么了默哥?”阿成的手机手电筒终于亮了起来,一道光柱刺破黑暗,慌乱地扫向陈默看去的方向。
光线所及之处,只有堆放杂物的角落和斑驳的墙壁。空无一物。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瞥,只是灯光骤灭瞬间的错觉。
但陈默知道,那不是错觉。那种被冰冷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蛆,在灯光熄灭的瞬间,真实地降临过。
它跟着他回来了。从那座冰冷的石桥,从那湍急浑浊的河水深处,从那哼唱着诡异童谣的桥墩阴影里…跟着他,回到了这间老宅。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单调而执着地敲打着窗棂,如同无数细碎的、湿漉漉的脚步,在屋外徘徊不去。
那若有若无的河泥腥气,在黑暗的房间里,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郁起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灯灭了。
刺骨的黑暗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屋内的三人。阿成手机屏幕的冷光慌乱地扫过空荡的角落,最终定格在陈默惨白失神的脸上。
“默…默哥?你看到什么了?”小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住陈默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湿冷的冲锋衣里。
陈默喉咙发紧,刚才灯光熄灭瞬间,角落里那块浓稠蠕动、带着冰冷凝视感的阴影,绝非错觉。
它如同冰锥,深深刺入他的视网膜,烙印在脑海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摇头,目光死死锁住那片被手机光柱照亮的、空无一物的角落。
那若有若无的河泥腥气,在黑暗的包裹下,浓烈得令人窒息。
“操!这鬼地方!”阿成骂了一句,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他迅速找到老村长家备用的蜡烛点燃。昏黄摇曳的烛光重新填满房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的阴冷和恐惧。
烛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群无声舞动的鬼魅。
陈默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他冲到窗边,哗啦一声死死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插上插销,又冲到通往内室和楼梯的门口,同样紧紧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鬓角,眼神里是惊魂未定的警惕。
“那录音…还有那鬼影子…”阿成看着桌上那支小小的、此刻却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录音笔,声音干涩,“太邪门了!默哥,我们…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这破纪录片不拍了!”
小雅也用力点头,脸上毫无血色:“对!默哥,太吓人了!这地方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那幽冷诡异的童谣仿佛还在耳边循环播放:
“青石墩…白月光…水底冷…桥底凉…”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还有屏幕上那模糊的、湿漉漉的轮廓,以及黑暗中角落里的窥视…恐惧像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东西在藤蔓的缝隙里滋生——那是深入骨髓的探究欲,一种被巨大谜团攫住、不揭开真相便无法抽身的执拗。
“走?”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低沉,“你们觉得…我们走得了吗?”
他抬起手腕,冲锋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在昏暗的烛光下,小雅和阿成清晰地看到,陈默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寸许长的、不规则的青痕!
那青痕边缘模糊,颜色深暗,像是皮下渗出的淤血,又像是…被冰冷河水长久浸泡过的印记!摸上去,皮肤冰凉一片。
“这…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小雅惊骇地问。
陈默摇头,他自己也毫无印象。是在雨夜爬回村子的路上被石头硌的?还是…被那东西“看”了之后留下的?
他用力搓了搓,那青痕纹丝不动,如同烙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而且,”陈默的目光扫过紧闭的门窗,“你们没发现吗?从我们进村开始,就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那童谣,不是偶然录到的。它…是冲着我来的。”他回想起周伯讳莫如深的眼神,村民们诡异的回避,尤其是桥婆那紧闭的木门。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座桥,指向桥墩下那个湿漉漉的存在。
恐惧固然令人退缩,但未知的、指向自身的威胁,更能激起孤注一掷的决绝。
“不能走。”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走了,这东西可能也会跟着。必须弄清楚!必须找到桥婆!”
这一夜,无人能眠。
陈默躺在老宅二楼硬邦邦的木床上,身下粗糙的被褥散发着陈年的霉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死寂更令人心慌。每一次风吹过窗棂的呜咽,都像是孩童压抑的哭泣;
每一次老鼠在楼板夹层里跑过的窸窣,都像是湿漉漉的脚步声。浓重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闭上眼,就是冰冷刺骨的河水。
浑浊、带着泥沙的腥气,灌入口鼻。沉重的石头,无数冰冷的、巨大的石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碾碎骨头,堵住呼吸。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摁在河底淤泥里,动弹不得。
绝望的窒息感真实得令人发狂!
而在那浑浊黑暗的水底深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充满怨毒的黑洞!
肿胀惨白的脸,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咧开,无声地翕动着,哼唱着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个替身换我走…”
“你的骨头硬邦邦…正好填进石头缝!”
“呃啊——!”陈默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冷汗淋漓,肺部火烧火燎,仿佛真的刚从水底挣扎出来。
他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窗外依旧漆黑,死寂无声。他下意识地摸向手腕,那道青痕似乎…又蔓延了一丝?
边缘更加模糊,皮肤下的冰凉感更重了,隐隐带着一种麻木。
噩梦并非一次。这一夜如同在地狱轮回,每一次短暂的昏沉,都会被冰冷的河水、沉重的石头和那双怨毒的眼睛拖拽回去。
每一次惊醒,手腕的青痕就仿佛更深、更长一点。
天亮时分,陈默疲惫不堪,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得吓人,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正顺着那道青痕,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
“默哥…你…”小雅看到他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仅仅一夜,陈默憔悴得像变了个人。
“去桥婆家。”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坚决。他套上外套,刻意拉长袖口盖住手腕的青痕,但那片冰凉麻木的感觉却无法忽视。
村西头,桥婆那间低矮、歪斜的泥坯老屋,比昨天更显得破败阴森。
屋前泥泞的小路布满水洼,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霉烂、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那扇紧闭的破木门,像一张沉默而拒绝的嘴。
陈默深吸一口气,上前重重敲门。腐朽的木门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
“桥婆?桥婆在家吗?我是昨天来过的,拍纪录片的。”他提高声音喊道。
里面死寂一片,毫无回应。只有风穿过屋后竹林,发出沙沙的呜咽。
陈默锲而不舍,继续用力敲门,甚至尝试推动门板。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但里面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门内终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的、痛苦的咳嗽。接着,是门栓被缓慢拉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吱呀——”
木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劣质煤油、草药、陈年灰尘和某种类似动物巢穴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佝偻得几乎成九十度的干瘪身影出现在门缝里。
正是桥婆。她比陈默想象的还要苍老枯槁。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像一张揉烂后又摊开的树皮。
浑浊发黄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毫无神采,显然已经失明多年。稀疏的白发勉强挽成一个松垮的小髻。
她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硬、看不出原色的旧布袄,枯瘦如柴的手扶着门框,青黑色的指甲很长,弯曲变形。
“谁…谁啊?”她的声音嘶哑含混,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一种极度的疲惫。
“桥婆,是我。昨天来过的,想跟您打听点锁龙桥的事。”陈默尽量放缓语气,压制着内心的急切和恐惧。
桥婆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微微侧了侧,似乎在用“耳朵”看着陈默的方向。
浑浊的眼珠毫无焦点地转动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不…不知道…老太婆…啥都不知道…走吧…”她说着,就要关门。
“桥婆!”陈默急忙伸手抵住门板,一股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他急切地拿出那支录音笔,手指因为紧张和寒意而微微颤抖,他按下了播放键。
“青…石墩…白月光…”
“阿爹…阿娘…睡得香…”
“水底冷…桥底凉…”
“谁家娃娃…哭断肠?”
那空灵、湿冷、带着诡异回音的童谣声,在死寂的小院和昏暗的门缝前骤然响起!
“咣当!”
桥婆枯瘦如柴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她扶着门框的手瞬间脱力,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几乎摔倒!那张布满皱纹、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极端恐惧到扭曲的表情占据!
浑浊失明的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要凸出来!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恐怖抽气声!
“关…关掉!快关掉!”她枯瘦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仿佛要驱散什么可怕的鬼魅,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恐,“造孽啊!造孽啊!它…它怎么…又唱了?!”
陈默立刻按停录音。童谣声戛然而止,但空气中残留的阴冷和桥婆那巨大的恐惧,却更加浓烈地弥漫开来。
桥婆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枯瘦的身体蜷缩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她摸索着身后的墙壁,哆哆嗦嗦地退回到屋内昏暗的角落,摸索着坐到一张咯吱作响的破竹椅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浑浊的泪水从她那空洞的眼窝里淌下来,在沟壑纵横的脸上留下浑浊的痕迹。
“桥婆…”陈默和小雅、阿成跟着走进屋内。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油污厚重的小煤油灯散发着豆大的昏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陈默蹲下身,尽量与桥婆平视,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
“桥婆,您告诉我,这歌谣到底是怎么回事?桥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唱?它…它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