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答辩就在明天。
空气里本该全是油墨、咖啡和离愁别绪的味道,此刻却被一种更加粘稠的东西所取代——死寂。
就在刚才,所有人的手机屏幕同时亮了起来,强制弹出一个无法关闭、无法退出的界面。
冰冷的电子音就如同生锈的齿轮,碾过每一个人的耳膜:
毕业学分清算系统已绑定。
检测到目标群体: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20级1班全体学生。
清算规则:
1. 当前个人毕业所需学分及已获学分已显示于头顶。
2. 学分不足者,可通过实名举报并证实其他绑定者“大学期间的重大过错”,掠夺其相应学分来补足自身。
3. 每日零点,学分最低者将被强制“清算”——无法毕业,并承担未知后果。
4. 系统的最终解释权归“清算者”所有。
清算,即刻开始。
嗡——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又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掐灭了所有的声音。
“开…开什么玩笑?”富二代赵锐第一个跳了起来,试图把手机摔死,可屏幕却纹丝不动。
“恶作剧吧?谁TM搞的病毒程序?”学委王哲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发紧。
“学分…我的学分好像真的差一点呢…”一个女生带着哭腔小声地说着。
“实名举报?掠夺学分?”我同桌苏晴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指尖儿冰凉,“薇薇,这也太可怕了…”
我紧紧盯着自己面前悬浮的淡蓝色光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行猩红的文字:
毕业所需:160 | 当前学分:157.5。
头顶似乎也沉甸甸的,仿佛真的顶着那个该死的数字。
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了上来。
恶作剧?
代价是拿毕业开玩笑?
代价是…未知的清算?
荒谬感让我想直接关掉这个鬼东西。
手指悬在光幕角落那个小小的忽略按钮上。
就在这时,视野的边缘,毫无征兆地,飘过几行半透明的文字,就像劣质网页的弹幕广告:
圣母上线了!全班就她一个想点忽略,结果第一个被集火的就是她!
她那个‘好闺蜜’苏晴为了保研名额,转头就把她‘帮人代考选修课’的事实名举报了!学分直接就被清零了!
啧,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要我第一时间抱紧大佬的大腿啊!
嘿嘿,她要是知道操控这鬼系统的‘清算者’,就是她旁边的那个阴森森的同桌顾沉,表情一定绝了!
我的呼吸猛地就是一窒,血液似乎瞬间就被冻住了。
代考?
苏晴她举报我?
清零?
顾沉…是清算者?
这些字眼就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脑子里。
荒谬感被更深的惊悚所取代。
这不是幻觉!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顾沉。
他就坐在我的右手边,一如既往。
厚重的黑发几乎遮住了他的全部眉眼,只露出过分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就像一抹被遗忘在教室角落的影子,安静得近乎不存在。
此刻,他依旧低垂着头,仿佛周遭的混乱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搁在破旧帆布书包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正无意识地、一下下,轻轻地敲击着粗糙的帆布面。
嗒…嗒…嗒…
那细微的敲击声,在骤然死寂下来的教室里,竟比窗外的惊雷还要清晰。
仿佛被我的视线惊扰到了,那敲击的节奏停了。
顾沉缓缓地、缓缓地偏过了头。
厚重的刘海下,那双眼睛…我终于看清了。
不是预想中的浑浊或阴鸷,反而异常幽深、清澈,就像结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那深处,似乎蛰伏着某种非人的、冰冷的审视。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扯出了一个弧度。
那笑容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味。
“林薇同学,”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就像砂纸摩擦过耳膜,“学分不够吗?”
他微微地倾过身,靠得更近了些。
他身上有股子很淡的味道,不是汗味,也不是香水,就像…旧书和尘埃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气息。
“别急着点忽略。”他歪着头,那冰湖般的眼睛锁定了我,唇角的弧度加深,露出一点点森白的牙尖儿,“实名举报…其实很有趣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就如同恶魔在耳畔低语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残忍愉悦:
“你想举报谁?”
“我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哦。”
他最后的一个音节落下,教室里恰好响起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了起来。
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撞碎肋骨。
弹幕的警告、头顶冰冷的数字、顾沉那洞穿人心的眼神和病态的笑容…所有碎片在我的脑中轰然炸开。
他不是影子。
他是猎人。
而我们,包括我在内,都是他清算名单上…待宰的羔羊。
淡蓝色的光幕依旧固执地悬在眼前,忽略按钮就像个无声的嘲讽。
手指悬在了半空,却再也按不下去了。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此起彼伏、极力压抑的粗重呼吸声,和窗外闷雷滚过的低鸣。
答辩前夕的窒息感,从未如此真实过。
真正的窒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