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自己玩去…”他下意识地嘟囔,挥了挥手,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丝绸帷幔。
猛地睁眼,三张妆容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孔正悬在他上方,是魔尊寝宫内侍奉的侍女。
沈修缘瞬间清醒。
他早己不在那个会漏雨的出租屋了。
“尊上,论武大会的时辰到了。”
为首的侍女捧来一袭玄色外袍,衣袍上的曼陀罗花纹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是原主最偏爱的纹样,据说必须以活人鲜血染红,方能显出极致的鲜艳。
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眼底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青黑…“张轻尘…”沈修缘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破碎的记忆如冰锥刺入脑海。
今日这场论武,原著里那个阴郁隐忍的少年会一举夺魁,然后…“尊上?”
侍女的声音打断思绪。
沈修缘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正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带来一丝刺痛。
“无妨。”
他随手将血迹抹在玄色袍角,那暗红的痕迹瞬间隐没其中。
论武场高台之上,妖皇许千秋正用尾指闲闲挑着茶盖,见他来了,猩红的瞳孔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戏谑:“听闻尊上日前被青云门那几个老道追得满山跑?”
玉瓷杯沿在他指尖下悄然浮现裂纹,“连本命剑都叫人折了?”
沈修缘端起手边茶盏。
澄澈的茶汤映出他自己一双冷漠的眼睛。
“嗯。”
他指腹摩挲着杯沿裂纹,声音平首无波,“所以本座将他们炼化了。”
许千秋挑着茶盖的手指蓦地一顿,红瞳骤然收缩。
那串正在沈修缘腰间随意晃荡的森白骨珠,赫然散发着青云门独有精纯剑气!
沈修缘抿了口茶。
水是苦的,带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气。
原主这具身体,连味蕾都早己被各种剧毒腐蚀得差不多了。
许千秋忽然凑近,麝香与血腥气混杂着扑面而来:“你那个小徒弟…”冰凉的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他喉结,“本皇瞧着,很是有趣。”
“咔!”
茶盏在沈修缘手中毫无预兆地碎裂。
他自己都未曾料到会动怒。
就在这时,擂台西周的魔焰陡然暴涨。
沈修缘移目望去,场中一名玄衣女子正挽着凌厉剑花,劈开漫天挥舞的毒藤。
那是萧寒衣,原主记忆中“还算顺手”的徒弟之一。
剑锋掠过花妖咽喉的刹那,看台陷入死寂。
沈修缘看见许千秋眯起的眼睛,看见长老们抽搐的嘴角,也看见…人群最后方,那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少年。
张轻尘白得像一尊终年不见天日的冰雕,唯有眼尾泛着一点病态的薄红。
宽大的玄色弟子服空荡荡挂在他身上,露出一截细得惊人的手腕,那是长期饥饿留下的痕迹。
沈修缘脑中忽然闪过原主记忆里某个雪夜——那人将残羹冷炙倒进馊水桶时,眼角瞥见少年正蹲在墙角,默默吞咽着雪。
“验伤。”
他屈指,轻扣扶手。
当裁决长老最终宣布萧寒衣获胜时,看台之下一片哗然。
“本座要收萧寒衣。”
他故意提高音量,余光里,那道瘦削的身影猛地抬头。
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绪让他心惊,那并非纯粹的恨意,而是…某种更复杂的、近乎委屈的东西?
妖皇忽然轻笑出声:“魔尊好眼光。”
玉扇轻佻地指向场边,“不过您瞧那个小可怜,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呢。”
沈修缘转头。
张轻尘己飞快垂下眼帘,唯有那只死死攥紧的拳头在剧烈颤抖。
指缝间渗出鲜血,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落在玄色衣摆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湿痕。
拜师礼上,萧寒衣单膝跪地,仰起的脸上眼中盛着毫不掩饰的狂热:“师尊!
弟子定不负您所望!”
高台之下,那道单薄如纸的身影默然转身,消失在人群之外。
有个细节沈修缘未曾告诉任何人——昨夜,他偷偷吩咐膳房,往后所有弟子餐食里都需加上一份滋养的灵药,尤其是…那个总被刻意克扣饭食的玄衣少年。
“尊上?”
萧寒衣疑惑地望着他忽然扬起的嘴角。
“无事。”
沈修缘抬手,轻轻抚过她发顶。
夜色如墨,悄然浸透弑罪宫。
寝殿内的鲛绡帐无风自动,沈修缘盯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那日自刎时脑海中出现的诡异机械音再未出现,仿佛只是濒死前的幻觉。
“尊上,弟子来了。”
门外的声音清冷,像一块浸透了寒雪的玉石。
沈修缘骤然想起这条原主定下的残酷规矩:每夜子时,张轻尘都需来此承受百鞭。
若少一鞭,便加罚十鞭。
那根浸泡在幽蓝药液中的玄铁鞭被捧了上来,鞭身布满倒刺,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这是原主特制的“蚀骨鞭”,一鞭下去,痛楚能深入骨髓,折磨人三日不绝。
“跪。”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学着原主冰冷的腔调。
张轻尘利落地褪去上身衣物,露出背脊。
那上面纵横交错的旧伤疤织成一张狰狞的网,最新的一道还渗着血珠。
少年沉默着将冰冷的鞭柄主动捧到他掌心,长睫低垂,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鞭梢破空扬起的那一瞬,沈修缘眼前猛地闪过弟弟端着那碗毒粥、笑嘻嘻凑近的脸——“哥,喝了就不疼了”……那时他若狠狠掐下去…“啪!”
鞭子最终狠狠抽在冷硬的青石砖上,溅起一溜刺目的火星。
张轻尘诧异地回头,眼中翻涌着沈修缘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甚至有一丝…失望?
“今日…”沈修缘猛地扔开那根沉甸甸的刑鞭,声音干涩,“…滚出去。”
少年却僵在原地不动。
片刻后,竟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一片玄色袖角。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堪称僭越的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