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渴了。”
他冲厨房喊了一声，手里攥着刚写完的数学作业。
厨房里没有回应，只有切菜的“咚咚”声突然顿住。
林野皱了皱眉，拉着拖鞋走过去。
透过玻璃门，他看见妈妈站在案板前，右手举着菜刀，左手按着半颗番茄，姿势像被按了暂停键。
更诡异的是，妈妈的轮廓在阳光里变得模糊，像水墨画晕开了边。
“妈？”
林野推开门，指尖刚要碰到妈妈的衣角，眼前的人突然化作无数金色光点，簌簌落在瓷砖上，几秒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把菜刀“当啷”一声掉在案板上。
番茄滚到脚边，红色的汁液溅在凉席上，像一小片凝固的血。
林野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他冲到阳台，猛地推开窗户。
楼下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王叔叔的黑色轿车斜撞在花坛上，驾驶座空着，车门还敞着；张阿姨和李奶奶刚才还在单元门口吵架，现在只剩下散落的菜篮子，里面的黄瓜滚了一地；校门口的保安亭里，那杆总用来赶流浪狗的木棍歪在角落，保安大叔不见了。
“林野！”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楼下传来。
是同班的苏晓晓，12岁，扎着两个麻花辫，此刻辫子散了一根，粉色书包掉在地上，校服裙沾满了泥土。
“我妈……我妈在服装店试裙子，我转头拿水的功夫，她就没了！
镜子里只剩裙子挂在那里！”
14岁的赵胖喘着粗气跑过来，圆脸上全是汗，T恤湿得能拧出水：“我爸在工地搬砖，起重机还在转，人就没了！
我哥说他看见爸变成光……光没了！”
三人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柏油路面烫得能煎鸡蛋。
没有汽车鸣笛，没有大人的呵斥，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消失了。
远处的幼儿园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哭嚎，像被遗弃的小猫。
林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差点碰到妈妈的那只手。
他突然明白——那些每天唠叨、吵架、忙碌的大人，那些构成世界背景音的成年人，真的消失了。
世界像被掏空了内核，只剩下他们这些18岁以下的孩子，站在正午的阳光下，第一次尝到了名为“恐惧”的、涩涩的味道。
苏晓晓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赵胖想去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林野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在门口叮嘱他：“放学早点回来，晚上炖排骨。”
排骨还在冰箱里冻着，但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在空荡的马路上打着旋。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汽车失控撞墙的巨响，紧接着是更多的尖叫和哭喊。
属于孩子们的空城，在这个正午，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二集：停摆的世界恐惧像潮水般退去后，剩下的是让人窒息的混乱。
林野、苏晓晓和赵胖缩在小区的凉亭里，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点点“停摆”。
最先出问题的是交通——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彻底成了摆设，一辆红色轿车无视斑马线，首首撞上了横穿马路的电动车，骑车的男孩摔在地上，抱着流血的膝盖哭，轿车司机座位空着，方向盘还在微微晃动。
“没人管了……”苏晓晓小声说，她的辫子被风吹得更乱了，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那是早上妈妈塞给她的。
赵胖咽了口唾沫，指着远处的高楼：“你们看！”
几栋楼的窗户接二连三地暗下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依次掐灭的蜡烛。
没过多久，林野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了又迅速暗下去，再按开机键，只剩下一片漆黑。
“停电了！”
他把手机举给另外两人看，“信号也没了。”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凉亭里原本零散坐着的几个孩子瞬间慌了神，一个穿幼儿园园服的小男孩放声大哭：“我要开灯！
我怕黑！”
没人理他，更多的孩子站起来，朝着家的方向跑，像是黑暗里有怪物在追赶。
林野三人也跟着往家走。
楼道里一片漆黑，应急灯早就坏了，他们只能摸着墙壁往上爬。
路过三楼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赵胖好奇地推开门，只见一个高年级男生正把方便面、火腿肠往书包里塞，地上散落着被扯烂的课本。
“你干嘛？”
赵胖忍不住问。
男生头也不抬，含糊地说：“囤点吃的，不然明天饿肚子啊？”
他的书包己经鼓得像个球，还在往里面塞罐头，“大人都没了，谁还会送货？
超市迟早被抢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三人头上。
林野冲进自家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牛奶、鸡蛋、冻肉，还有妈妈准备好的排骨。
他又翻了翻橱柜，找到几袋大米和一箱饼干。
“我们家还有这些。”
他松了口气。
但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
苏晓晓突然尖叫一声：“没水了！”
林野冲到水龙头前，拧了半天，只有“咕噜咕噜”的空响，一滴水都没出来。
赵胖也跑回家试了试，同样没水。
“连水都停了……”他瘫坐在地上，圆脸皱成一团，“没有水，饭都做不了啊。”
夜幕降临得很快，没有路灯的街道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透出微弱的烛光，像漂浮在海上的孤舟。
林野站在阳台，看到楼下的便利店被撬开了，十几个孩子举着手电筒，疯抢货架上的零食，有人为了一包薯片打起来，哭声、骂声、玻璃破碎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们真的在抢……”苏晓晓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三根点燃的蜡烛，火苗在她脸上跳动。
赵胖啃着干硬的饼干，含糊地说：“要不……我们也去抢点？
万一家里的吃完了呢？”
林野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混乱里。
他想起科学课上老师讲过的“社会秩序”，说那是成年人用规则和责任编织的网。
现在这张网破了，露出了底下汹涌的、属于生存的本能。
“不能抢。”
他低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先省着吃家里的，明天……明天再想办法。”
蜡烛燃到了尽头，屋里陷入黑暗。
三人躺在地板上，谁都没说话。
远处时不时传来枪声（大概是哪个孩子找到了大人的猎枪），还有隐约的哭喊。
林野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第一次觉得夜晚这么长，长到仿佛永远不会天亮。
停摆的不只是水电和交通，还有那个被成年人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看似稳固的世界。
而他们这些孩子，只能在这片废墟上，摸索着寻找活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