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市与獠牙
只有远处不知名工厂传来的低沉轰鸣，像这贫民窟垂死的喘息，断断续续。
“墨记战兽疗养所”内，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铁锈味，仿佛凝固在空气里。
那盏蒙尘的节能灯依旧散发着惨白的光，将林墨靠在墙边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细密的冷汗还未干透，太阳穴仍在隐隐作痛。
强行施展“暗影缚灵”契约那头濒死的风狼，几乎榨干了他本就微弱的精神力。
识海里针扎般的刺痛感尚未完全褪去。
他低头，看着金属台上那头风狼。
气息比之前更微弱了，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腹部那丑陋的缝合伤口，绷带下渗出新的、粘稠的暗红色。
断腿处的包裹也重新被血浸透。
琥珀色的兽瞳紧闭着，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通过掌心那微弱的链接，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残破的意识里，只剩下痛苦和对终结的渴望。
“废物……”林墨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焦虑。
他耗费巨大代价契约的第一个“资产”，眼看就要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老头留下的、按着手印的“确认书”还揣在怀里，此刻却像一块烙铁。
如果风狼死了，管理局的人拿着这份确认书找上门来……他该如何解释？
笃、笃、笃。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夜里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瞬间绷紧。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铁锈巷的深夜，不会有这种敲门声！
管理局！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
迅速扫视店内：血腥味无法掩盖，风狼无法隐藏……一切都昭然若揭。
逃？
无路可逃。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显得不那么虚浮，走到门边。
隔着门板，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沙哑：“谁？
打烊了。”
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油滑的男声：“曙光城东七区御兽管理分局，临时巡查。
例行检查‘战兽紧急救助点’运营情况。
请开门配合。”
果然！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
他定了定神，手指有些僵硬地拔掉插销，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胡子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灰色管理局制服，胸口的徽章黯淡无光。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抹了过多的劣质发油。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精明和打量，像探照灯一样扫进昏暗的店内，瞬间就锁定了金属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和生死不明的风狼。
他身后跟着一个更年轻些的队员，脸上带着紧张和厌恶。
“啧……”小胡子男人（陈队长）嘴角那抹职业微笑加深了，带着审视和一丝贪婪，“动静不小啊，小老板。
刚开张就接了这么个大活儿？
风狼，濒危名录（三）确认物种。
手续呢？
确认书？”
林墨侧身让开，指了指旁边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确认书”：“刚签的。
情况紧急，还没来得及报备。”
陈队长踱步进来，拿起确认书，手指在关键条款上划过。
“嗯，流程倒是走了。”
他放下确认书，目光投向风狼，语气惋惜，“不过小老板，你这条件……太简陋了。
这风狼，我看是活不成了。
如果因为救助条件不足导致战兽死亡……”他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林墨空空如也的“诊所”和廉价药品，“这责任，你担不起哦。
吊销资格，甚至……追究责任。”
***裸的威胁。
冷汗顺着林墨的鬓角滑落。
他握紧了拳头，用疼痛***自己保持清醒。
规则……漏洞……“长官，”林墨的声音低沉，带着认命般的疲惫，“条例我懂。
但我尽力了。
您也看到了……能做的都做了。
至于它能不能活……看命。
如果……真保不住，责任在我，我认罚。”
他故意示弱，目光却紧盯着对方。
陈队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正要开口。
突然！
一个阴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门口阴影处响起：“哟，好热闹。
陈队长，这么晚了，还亲自来铁锈巷体察民情？
真是辛苦啊。”
这声音像冰水瞬间浇灭了陈队长的得意，让他僵了一下。
林墨猛地转头。
门口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影。
身材瘦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颜色深沉的墨绿西装。
脸上戴着一副遮挡了半张脸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闪烁着幽冷的光。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造型奇特、如同蛇缠绕般的银色戒指。
身后，跟着两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黑衣壮汉。
陈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混杂着忌惮、恼怒和恐惧：“蝰蛇？
你……你怎么在这儿？”
被称作“蝰蛇”的男人轻笑一声，声音滑腻：“路过，闻着味儿了。”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濒死的风狼身上，“成年风狼，濒危货色……这伤势，啧啧，真够劲。”
蝰蛇！
铁锈巷深处的阴影，黑市中间商！
林墨的心脏狂跳起来！
危机，或许也是转机！
陈队长强作镇定：“蝰蛇，我们执行公务！
这风狼涉及濒危物种救助……知道。”
蝰蛇不耐烦地摆手，走到金属台前，俯身仔细观察。
“断腿，利刃切割，处理及时但太糙，感染严重。
腹部撕裂，伤及内腑，缝合勉强保命，但脏器损伤不可逆……活不过三天。”
他冷酷地下了判决。
林墨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提了起来。
三天？
足够了！
蝰蛇转向林墨，目光审视、探究、玩味：“小家伙，胆子不小。
这种破烂摊子也敢接？
还签了确认书？
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催命符？”
他瞥了一眼陈队长。
林墨深吸一口气，迎上那令人心悸的目光：“我知道它快死了。
按条例，我是它的临时‘监护人’。
它死了，管理局会追究我的责任。
而我……”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无所有，只有这条命赔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蝰蛇：“但条例也规定了，临时监护人拥有对战兽的‘处置权’，包括……在确认无法救治或为避免更大损失的情况下，进行‘合理处置’。”
他加重了“合理处置”西个字。
蝰蛇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陈队长厉声道：“小子！
胡说什么！
什么叫合理处置？
这风狼是濒危物种，尸体也必须由管理局统一处理……陈队长，”蝰蛇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人家小老板说得没错。
条例细则补充说明（附件七），特殊情况下的‘合理处置权’，确实存在。”
他似笑非笑，“怎么？
你想亲自把这块烂掉的尸体拉回去？
还是想……替他承担治疗费？”
陈队长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
蝰蛇重新看向林墨，笑容耐人寻味：“所以，小老板，你的‘合理处置’方案是？”
林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我保不住它。
与其让它痛苦地死在这里，连累我被追责……不如，让它‘物尽其用’。
我知道……有些人，对濒危物种的某些‘部件’，很感兴趣。
哪怕……是快死的。”
他隐晦地指向黑市。
空气凝固了。
蝰蛇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像一朵毒花。
他轻轻鼓掌：“精彩。
真是……令人惊喜。
聪明，果断，还懂得……废物利用。”
他的目光重新评估着林墨。
“这头风狼，虽然快死了，但獠牙完整，皮毛底子还行，有些部位……勉强入药。
看在你这份‘机灵’的份上……”他伸出两根戴着蛇形戒指的手指，“两颗一级兽晶，外加五百块联盟信用点。
这‘麻烦’，我替你接了。
确认书给我，后续管理局那边，自然有人会去‘说明情况’。”
他瞟向陈队长。
两颗一级兽晶！
五百信用点！
巨款！
巨大的诱惑！
但仅存的理智死死拽住了林墨。
不能！
他契约耗费了巨大代价！
这点钱只是解渴，却断送了机会！
而且，一旦答应，他就成了最底端的供货者！
“不够。”
林墨的声音艰涩而决绝。
他迎着蝰蛇陡然冰冷的目光，顶着冻结般的压力，一字一句道：“两颗一级兽晶，只够买它两颗獠牙。
它的命，是我的‘麻烦’，也是我的‘资产’。
按黑市规矩，濒危物种，哪怕快死，也不止这个价。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要长期合作的门路。
不只是这种……快死的‘垃圾’。”
死寂。
陈队长看疯子一样看着林墨。
蝰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蛇瞳冰冷刺骨，无形的压力让林墨呼吸困难，冷汗浸透后背。
他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林墨意志力濒临崩溃时，蝰蛇忽然又笑了。
那笑容更加危险，更加感兴趣。
“呵……有意思。
真有意思。”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墨。”
“林墨……”蝰蛇玩味地重复，“好，有胆色，也有点小聪明。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虽然……聪明人往往死得比较快。”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颗一级兽晶。
外加……”他扫过林墨苍白的脸色和简陋店铺，“一份‘暗影鬣狗’的兽肉，补补身子。
至于长期合作的门路……”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那要看你以后，还能不能拿出让我感兴趣的‘货’。
记住，价值，决定一切。
垃圾，只配换垃圾。”
他示意壮汉。
一个壮汉将沉甸甸的兽皮小袋和一块用油纸包裹、散发浓重血腥味的兽肉放在破桌上。
另一个壮汉径首扛起风狼。
风狼发出最后一声微弱呜咽。
林墨立刻将确认书递给蝰蛇。
蝰蛇看都没看，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最后看了林墨一眼，目光警告又带着一丝期待：“处理好你的店。
血腥味太重，容易引来麻烦。”
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陈队长恶狠狠瞪了林墨一眼，忌惮地看了看蝰蛇消失的方向，灰溜溜地带人走了。
“嘎吱——”木门关上。
林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气，身体颤抖。
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淹没了他。
结束了？
暂时活下来了。
他颤抖着抓起兽皮小袋。
打开袋口，三颗鸽蛋大小、散发着微弱纯净能量波动的淡青色菱形晶体滚落出来——一级风属性兽晶！
旁边是那块暗影鬣狗的兽肉。
三颗兽晶！
一块兽肉！
第一桶金！
他激动地将三颗兽晶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晶体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嗡！
掌心深处，那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御兽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
一股冰冷、尖锐、带着强烈渴望的吸力猛地爆发！
林墨骇然失色，来不及反应！
手心一空！
三道微弱的青色流光被掌心那微小的空间漩涡蛮横吞噬！
“什么？！”
林墨摊开手掌，空空如也！
只有那微小的空间，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边缘泛起一丝更幽暗的色泽。
一股冰冷的、带着极度饥饿感的意念，顺着链接传来。
林墨呆呆地看着掌心，又看向桌子上那块暗影鬣狗的兽肉，一股比面对蝰蛇时更深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指甲盖……到底是什么怪物？
它要的……又岂止是兽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