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都是主子，婢女们早就退到外面把门都关上了。
纪相和沉默地坐在床前，给纪云时换冰帕子降温，纪知屿蹲在床前握着纪云时的手。
然后扑通一声给纪相跪下了:“爹……您看看阿渔现在的样子…您…您忍心吗？”
纪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圣旨已下，我也无法。”
纪知屿垂着头:“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不让我去边塞和他们打，现在您还是这么说！”
纪相叹息:“战也是战，不战又可保护百姓……自古以来，打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纪知屿陡然抬头，直直盯着纪相的眼睛，眼眶都有些发红:“那为何偏偏要阿渔去大启！让他们几人去大启然后保全大湘吗！您看看这世道！宦官当道，皇室子弟无作为。整个朝廷都要被腐蚀完了！哪一点值得阿渔去大启为质！这举动和那些贪生怕死的奸人有何差异，您还是妥协了！”
纪相声音提高了些:“慎言！你只需要记住，爹不会害了阿渔。况且，你好好想想，你大哥为何现在还没动静？”说完一甩袖，丢下一句“我看你是学武学傻了”就走了。
纪知屿也没拦着，沉思着纪相刚刚说完的话，突然想到什么，眸子不可置信的睁得老大，然后嘱咐婢女几句就匆匆回他自己的院子去给纪且弈写信了。
纪云时人虽烧着的，但还能迷迷瞪瞪听他们讨论。醒了之后就在脑子里思索，倒是有点眉目了。
***
纪云时已经好的彻底，这几天，白天要管理账本，晚上纪知屿和纪相还要来陪她说说话。她翻看了原身经营的商铺情况，不得不说，原身在这方面是个人才，短短五年，能把这么多产业做的这么大，甚至有很多铺面都已经开到大启去了。既然自己必去大启不可，那就努力铺路，让自己过得好些。
昨日，纪相郑重地把一块玉牌递给了她，纪相摸了摸纪云时的头:“阿渔还记得这个吗，这个，是你娘留给你的信物，一定要收好。去到大启之后，这个或许能让你好一些……”
纪云时的外祖父，生前是军队统帅，为探查敌国情况，专门成立了金阙楼，表面伪装成青楼、客栈、酒馆、饭店……不等，收集各种消息。
到了纪云时母亲这一代，性质慢慢就变了，主要是分布在大湘内，大启朝的金阙楼却减少了很多。
纪母去世前，明确表示过金阙楼的最终掌控人是纪云时，但纪相要保管楼主信物一直到时机成熟之时再交给她。
原身一直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当然，也是她的表现不合格，纪相不放心把信物交给她。但这落水之后的纪云时就沉静多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纪相也终于能放心把信物给她了。
纪云时拿到的第一时间，就是查此次同去大启之人:五皇子，六帝姬。
当今圣上有七个子女，江霜序行六，十九岁，林继后所出，外祖右相，已入朝堂，封号兴安帝姬，今唯一的适龄帝姬，娇纵跋扈且奢侈，但还有点脑子。她和原身一向不对付，不止党派，还有两人的性格。
交结就算了，以她的性格，就算纪云时在启朝死了都不会管的。
不过嘛，这五皇子就有点意思了。皇帝一直只有皇后在身侧，也没有纳妃。元皇后生二皇子时薨了，过了两年他迎了新后，生了一对龙凤胎，三皇子和四帝姬。在林皇后怀孕期间，有医女爬上了皇帝的床，于是就有了江珩延。
当时林皇后都气的早产了，生下的两个孩子体质一直不太好。尤其受影响的是三皇子，一直体弱多病。
皇帝暴怒，在医女生下孩子之后就处死了她，连带着对江珩延也是厌恶的态度。但他做面子功夫还是不错的，林皇后也不敢做的太过，就弄些“小意外”。
但三皇子和四帝姬就不同了，小孩子嘛，在父母的影响下，又不会隐藏情绪，一直欺负江珩延。前些时候江珩延还会和皇帝说，但皇帝每次都是一句“兄弟姐妹间，打打闹闹的正常”就揭过去了。于是后面江珩延也不做反应了，只是默默忍受。
到了大些，他就开始读书习武，学习君子六艺。但三皇子四帝姬未加收敛，反而做的更过，殴打、落水、罚跪都是常事。林皇后也是派杀手伪装成各种人接近他刺杀，原身还撞见过一次，那次算是救了他。江珩延此时也已有能力反抗，一手狠厉手段震住了所有的皇子公主，林皇后也遭到了皇帝警告，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盯着江珩延，在找机会杀了他。
江珩延如今二十二岁，早早地就封王赶出了宫，更表明他与皇位无缘，也不允许他上朝堂，皇帝更是直接选择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不寻不问。江珩延一向深居简出，纨绔子弟也寻不着他的麻烦。
这次选人，皇帝自然毫不犹豫地就把江珩延给推出去了，一个不受宠的儿子罢了，十年时间，够他登极长生殿了，那时，这天下又关他何事！
纪云时最感兴趣的，是江珩延的另一层身份:暮商阁阁主，最大的医毒交易所和暗杀阁。
当初江珩延主动成为了暮商阁的暗杀者，一步步成为高层，老阁主去世前放权给他，在他十七岁时接手了暮商阁。初时还有人不服，一个个挑战他阁主的威严，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江珩延用五年时间扩散暮商阁的规模，这是用皇帝给的“面子功夫”作为起点扩散的。
藏的倒是很深，纪云时有些惊讶，花了五年时间把势力遍布天下，够厉害的。要不是金阙楼成立时间够久，估计还查不到。
纪云时觉得自己可以拜访一下这位临歧王，达成合作有利无害，还不用担心自己人背刺。
纪云时先和纪相说明了一下，纪相有些不赞成，但还是做了准备。
晚上夜市开始的时候，纪云时就走出了丞相府，两个侍卫在后面跟着。她不由得深深呼了口气，憋在屋子里那么几天，早就闷坏了。似是一路闲逛，带上面纱，走到一处首饰铺里，让侍卫在外头等一个时辰。进店之后直奔柜台，问老板:“可有鎏金簪花卖？”
老板还是笑着，但眼神透露出警惕，缓缓打量着纪云时:“客人要什么样式的，小的得看看。”
纪云时也笑“不要多的，红石镶的，再加上流苏就好。”
老板皱了皱眉“这……”
纪云时拿出一块桃花玉，是金阙楼中仅次于楼主的信物。
老板点头，不做多说，把她引上二楼的一个雅间，给她沏茶“小姐稍作歇息，小的去准备。”说完轻轻福身下去了。
纪云时无甚表情的抿口茶，倚在窗边看着夜市，熙熙攘攘的人们，脸上有着笑容的摊贩们大声吆喝着各种玩意，小孩子们拿着糖葫芦串四处追逐，热闹的喧杂声连成一片……
纪云时只觉悲哀，燕都百姓的富足只是假象罢了。是林皇后和掌印大太监联手做给皇帝一种百姓仍安家乐业的假象，让他可以更心安理得的大肆税收，敛财用去修建他的“问天塔”，追求他的长生不老，从而饱中私囊。
税收又是哪里来的呢？是燕都外富庶地区的耕作。现在，早已没有富庶地区了，都是穷苦的百姓。清官想递折子递不上来，上位者的不作为，贪官疯狂敛财，民不聊生。
纪相那一派的官员在尽力维护着百姓，帮忙递折子，处置贪官，他们一向节俭，多的，都尽力送给百姓。但并没有什么作用，朝廷，已经从根源***了，一个蛀虫死去，还有另一个蛀虫站起来。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纪云时收回目光，把已经空了的茶盏放下。
进来的还是那位老板，先是给了她一根鎏金簪子，然后拿起一抹绸缎，微微躬身“小姐，得罪了。”
纪云时颔首。
在她绑绸缎的时候，她听见机关启动的声音，老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小姐请跟我来”
说完，就用一根绸带卷住纪云时的手腕带她向前走，七拐八绕的地形把本想记路的纪云时给绕晕了。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老板突然出声“小姐一直往前走就是，小的先行告退。”
绸缎和缎带同时解开，纪云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就这么一会功夫，纪云时能感觉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板已经到了百米开外了，这个暮商阁的人倒是厉害。
纪云时转头回来，还是用刚才的速度往里走。不多时，眼睛就被光刺了一下。
出口处有一个婢女在接应，她笑着福身:“小姐，还请出示信物。”
纪云时把那支鎏金簪子递给她，婢女有些讶异，然后笑容更真心了些，伸出一只手做引导:“请跟奴婢来。
七层楼的中间都铺着巨大奢华的毯子，五个楼梯，出口处都有人把守。侍女直把她领到顶上一层，那一楼就是一个屋子。
婢女福身告退“奴婢先下去了，阁主就在里面。”
纪云时抬手，正要敲门，门“吱呀”一声就从里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