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零点报站
海城地铁8号线末班，车厢像一条被城市遗忘的金属盲肠，在隧道里发出倦怠的轰鸣。
顾迟靠在最后一节车厢的立柱上，骨节分明的指节夹着一张被汗濡湿的地铁票。
票面终点站本该写着“大学城”，却被黑色记号笔粗暴涂改成“404”。
他把票翻到背面，看见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欢迎回家。”
列车晃动，灯光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管闪了两下。
顾迟抬头，电子线路图突然跳屏——所有站点名称同时熄灭，只剩一个猩红的点，停在“404”位置，不断放大，像一颗充血的眼球。
广播响起，机械女声带着磁带倒带的沙沙声：“下一站，404。”
声音回荡，车厢里却没人抬头。
加班的白领、戴耳机的学生、抱婴的母亲，所有人目光呆滞，像被拔掉电源的玩偶。
顾迟喉咙发紧。
404不是站点，是错误代码。
他下意识去摸手机，屏幕却先一步亮起——无服务电量88%运营商栏却显示一行荒谬的字符：404 Not Found。
顾迟拇指悬在关机键上，心脏跳得比列车还响。
列车减速，窗外漆黑一片，没有站台灯光，没有广告牌，只有一条被蓝白色应急灯照亮的隧道，像巨兽的喉管。
门开了。
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与潮腥。
无人上车，无人下车。
车门合拢，列车继续向前——或者说，向下。
顾迟注意到，电子屏上的乘客计数器闪了一下：当前乘客：27数字从27跳到26。
他猛地回头——原本站在门边的西装男不见了，只剩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鞋尖朝外，像主人刚刚踏出一步，就被世界按下删除键。
顾迟喉咙发干。
对面座椅上，一个穿旧校服的女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女生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左手悄悄举起手机屏幕——别说话，它听得见。
顾迟眯眼，用口型问：“谁？”
女生摇头，指了指车顶。
每节车厢的监控摄像头，原本塑料壳的球形罩此刻亮着暗红小灯，像被点燃的烟头，慢慢旋转，对准了他。
女生把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弹到他脚边。
顾迟弯腰捡起，展开——规则1：每停一站，少一人。
规则2：第8圈结束前，找出“多出来的人”。
规则3：不要让它发现你在找。
纸条背面用铅笔潦草补了一句：否则，下一个被删除的就是你。
列车再次晃动。
广播重复：“下一站，404。”
电子屏数字更新：当前乘客：25顾迟数人头——1、2、3……25。
校服女生不见了。
纸条却还留在他手心，边缘多了一行新字迹，像血珠渗进纤维：救我。
列车进入第三站，隧道壁上的应急灯突然熄灭。
黑暗只持续三秒，却足够让顾迟听见自己心跳失控。
灯光再亮时，电子屏跳出新的提示：欢迎乘坐404号特别列车，NPC-404。
NPC？
顾迟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看见详情页缓缓展开——身份：临时补丁任务：协助玩家找出“多余者”倒计时：07:59:12玻璃车窗映出他的倒影，头顶浮现淡蓝色ID：NPC-404（不可被删除）顾迟呼吸一滞，玻璃里的自己却笑了，嘴角弧度僵硬，像加载失败的贴图。
第西站，灯光再次闪灭。
当前乘客：24这一次，消失的是抱婴母亲。
婴儿啼哭声在空气中戛然而止，像被按下静音键。
母亲座位下，落着一张泛黄车票，终点站写着——“海城·1999”。
顾迟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票面，车票化作一串绿色代码，钻进他手背，留下冰凉触感。
电子屏倒计时跳到07:58:00，像催促他尽快入戏第五站，列车没有减速。
广播却提前响起：“请多余者准备下车。”
灯光开始频闪，每一次闪烁，车厢里的乘客就换一个姿势——白领的公文箱变成婴儿襁褓；耳机少年的T恤上浮现1999年摇滚演唱会LOGO；抱婴母亲的位置，坐着穿校服的女生，对他无声张口：“救——”画面像坏掉的幻灯片。
顾迟踉跄后退，撞在车门上。
电子屏数字疯狂跳动：24→23→22→21……每一次跳动，车厢就少一个实体，多一个透明轮廓。
顾迟意识到：乘客在被“替换”，而非消失。
广播声突然切到他的嗓音，像有人盗录了他的声带：“下一站，顾迟。”
列车急刹，惯性把他甩向车门。
门开——没有隧道，而是一条明亮的站台。
站牌：404。
灯光惨白，广告牌滚动红字：“欢迎回家，404号观测者。”
站台对面，玻璃墙后——另一个“顾迟”正站在那里，嘴角上扬，抬手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列车门开始滴滴关闭。
倒计时07:57:00跳到红色警告：删除程序启动，目标：NPC-404顾迟猛拍车门，玻璃映出他的ID正在闪烁——NPC-404 → ERROR → ???列车启动，驶向第六站。
黑暗降临前一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下一站，顾迟。”
车门缝隙中，一张黑色车票飘落——姓名：顾迟身份：多余者删除倒计时：00:0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