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握紧她的瞬间，能摸到手套内侧凝结的细冰晶——火星的循环系统早就跟不上了，连军官通道的恒温都成了奢望。
穿过取餐区时，空气里的味道比记忆中更呛人。
除了臭氧和汗酸，还混着股铁锈般的矿物腥气，那是奥林匹斯山采矿区特有的味道，带着火星特有的磁精铁矿石被激光熔解后的焦糊。
排队的人群里，十有***穿着矿工增压服，深蓝色的布料上沾着赤褐色矿尘，液压关节处的油封早就老化，每动一下都吱呀作响，像群快要散架的铁皮罐头。
电子告示屏的红光映在他们饱经风霜的面罩上，”蛋白质配额冻结“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有人用矿镐柄狠狠砸向屏幕，发出哐当巨响：”地球断供关我们屁事？
挖矿的就配吃硅土土豆泥？
“军官通道的合金门滑开时，冷藏柜的蓝光扫过沐辰的靴底——那里还沾着早上巡查矿道时蹭到的硫化矿粉。
三片晶纹素牛肉落在餐盘里，人造肌红蛋白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粉，像极了磁精铁矿石被高能射线照射时的荧光。
隔壁平民区的餐盘里，压缩土豆泥硬得能硌掉牙，硅土的黄混着矿尘的红，活像火星地表的缩影。
“别他妈装样子！”
穿矿工服的壮汉突然踹翻树脂桌，桌腿撞在舱壁上裂成碎片。
他的增压服左肩甲凹陷着，露出底下烧焦的隔热棉——那是上个月赤道矿带反应堆泄露时留下的疤。
“赤道风暴冲垮矿道时，你们军官在指挥舱喝热可可！
我们穿着破增压服在岩浆缝里堵泄露口，现在就配看你们啃鲜肉？”
他的手套扯掉了，露出布满静电灼伤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净的赤铁矿粉，几乎要戳到沐辰的面罩：“墨子号科考舰126个死的，有103个是我们矿区出身的技术员！
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这种只会签字的军官？”
“***闭嘴！”
墨雅猛地拍桌，钛合金餐叉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的战术靴跟在矿道里磨平了，此刻重重踩在地上，发出闷响，“沐辰的救生艇在柯伊伯带飘了三天！
舱里温度零下五十度，靠分解应急食品包装纸才活下来！
你在矿道里啃压缩饼干的时候，他差点变成太空冰雕！”
颈侧的青筋暴起，像矿脉里的金属线，根根绷得发亮。
沐辰把餐盘推过去，素牛肉在盘里滑出浅痕：“拿去分了。”
他拽着墨雅往后退，眼角的余光瞥见人群里挤出来的李大陆。
这人的防尘面罩呼吸阀结着冰碴，增压服裤腿沾着凝固的矿浆——是从奥林匹斯山主矿道那边过来的。
“走！”
李大陆的声音裹着寒气，“矿道里的兄弟们己经炸了三号矿石提炼塔，再不走就被矿渣埋了！”
沐辰拽着墨雅往侧门冲，矿尘在靴底扬起细雾。
刚拐过走廊，就听见身后传来激光枪充能的嗡鸣——暴乱开始了。
李大陆突然拽住他们拐进应急通道，权限卡刷在感应器上时，沐辰看见他卡套里夹着张泛黄的矿道地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废弃隧道。
“地球通讯全断了，”李大陆的呼吸在面罩里凝成白雾，他扯掉脖子上的擦汗巾，上面沾着矿道里特有的硫磺味，“火星中继站昨天被陨石砸成了废铁。”
身后的走廊突然亮起猩红的激光警戒网，紧接着是震耳的爆炸声——食堂的能源柱被采矿激光熔穿了，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里，混着矿工们的怒吼。
气密闸门嘶叫着合上，挡住身后的热浪。
沐辰的战术目镜突然弹出警报：“奥林匹斯山主矿道压力异常——别管了！”
李大陆撞开侧面的维修井盖，井壁上还挂着去年矿难时遗留的安全绳，“基地反应堆靠矿道里的氦-3维持临界，今早的磁暴把所有运输船卷进了小行星带，没燃料了！”
他往下指，黑黢黢的井道里传来矿车驶过的哐当声，“从这下去，穿过废弃的七号矿道，才能到星舰码头！”
井壁湿滑，沐辰扶着墨雅往下爬，掌心蹭到井壁上凝结的矿盐，又涩又凉。
七号矿道早就废弃了，顶部的支撑钢柱锈得掉渣，矿灯的光束扫过岩壁，能看见当年矿难时炸开的裂痕，里面还嵌着矿工的安全帽碎片。
“快！”
李大陆突然加速，矿靴踩在铁轨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刚才收到消息，矿区的兄弟们抢了辆矿用升降机，正往码头冲！”
穿过矿道尽头的防爆门，星舰码头的轮廓在应急灯下浮现。
五艘星舰像趴在矿渣堆上的金属甲虫，墨雅号的粉紫色辉光从舰尾渗出来，在满地的矿渣碎块上投下斑驳的影——那是月球晶体矿的光谱，在火星的赤土背景里，显得格外扎眼。
“站住！”
轨道哨兵的动力外骨骼踏在矿渣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们的肩部磁轨枪正对着星舰，枪管上沾着的矿尘被充能的蓝光点燃，“李中将令：所有星舰征用，违令者格杀勿论！”
沐辰的量子腕表突然弹出枚凝胶弹，精准糊在哨兵的视觉传感器上。
趁哨兵踉跄的瞬间，李大陆拽着他们往墨雅号冲——他的矿靴在矿渣上打滑，却比谁都清楚码头的每块钢板：“左拐！
避开主通道的地雷，那是矿区防偷矿贼的！”
三人跃进舰桥时，沐辰最后回头看了眼。
生活区穹顶的蘑菇云正往上涌，把赤土色的天空染成橘红，像矿道里炸开的岩浆。
纳米修复膜在冲击波里碎成星屑，铅板夹层里的液态氧喷出来，瞬间冻成血红色的冰晶，在稀薄的大气里飘着，像极了磁晶矿石被击碎时的碎屑。
聚变引擎的蓝焰刺破黑暗时，沐辰摸着自己的腹部。
那里的灼热感又醒了，像揣着块刚从矿炉里取出来的烙铁，隐隐映着矿道里的金属色。
他知道，这颗被挖空了的红色星球，终于把他们踢了出来，而前方的路，比最深的矿道还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