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咂摸出那眼神里的茫然与浅淡笑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巨人半透明的身子突然舒展——不是崩裂,是如释重负地化开,古铜色肌肤从指尖开始散作光粒,连皮肉下淌的星河都跟着飘成了漫天光点。
清玄的意识攥成一团。
他看见***的左手先散了。
指节处裂出细纹,青灰色的光流顺着纹路涌出来,坠向下方的黑气——那是他的指骨。
光流落在黑气凝成的大地上,“咚”地沉下去,瞬间鼓出连绵的巨峰,峰尖戳破刚成形的云,山石上沾着没散的光粒,泛着金辉,比混沌里的晶石结实百倍。
山缝里还裹着点灵气,眨眼就冒了丛嫩草。
“骨头化的山……”清玄的意识发懵,刚晃过这念头,***的右臂也开始消散。
这次光粒炸开成银白的线,落地时“唰”地展开,成了横贯天地的河。
河水银白,淌在地上冒白汽,汽里的灵气落在山根处,竟催出了片青藓。
是天河。
清玄望着河面上飘的光粒,突然懂了——洪荒的山河,原是这么来的。
最撼人的是***的双眼。
左眼先脱离眼眶,带着滚烫的热意往上升,光粒绕着它转成圆,“轰”地燃起来——赤红的光裹着暖意泼在白气上,天地间骤然亮得晃眼,连沉在下方的黑气都泛着暖光。
是太阳。
右眼缓缓下坠,透着清凉的辉,光粒凝得慢,最后成个稍小的圆,清辉洒下来压下炽烈,天地间添了层温和的亮。
是月亮。
它悬在七彩拱桥旁,清辉落桥上,竟让桥身的光艳了几分。
紧接着,***的躯干散了。
胸腔破开个洞,里面没脏腑,只有团金红色的光——是他先前吐的金血,这会儿成了洪流往下淌。
砸在地上“哗啦啦”响,没渗进土里,反倒顺着地势聚成湖。
湖水泛金芒,光粒从水里冒出来,落地就成银白的鱼,摆尾钻进深处没了影。
溅出去的血沫落在山巅,“啪”地碎成红芒,落地长出半透明的花,蕊里裹着光,闻着(用气团“闻”着)竟有甜香。
“先天灵根……”清玄心里揪了下。
他又看见***的长发飘起来。
往上升的发丝化了飞絮,落下来成了雪——不冷,沾在花草上倒让它们蹿高半寸;坠向大地的发丝扎进土里,末梢抽芽成树,高的戳云,矮的及踝,枝叶挂着光粒似的露。
连他散在风里的呼吸都成了风,温温的,带着草木香往西处吹,吹过开天斧砸出的深坑,坑里竟冒起了灵泉。
就在这时,天地猛地一震。
上升的白气“轰隆”定在头顶成了天,下沉的黑气“轰隆”沉到底凝成地。
日月开始转,太阳往东边挪,月亮往西边飘,刚化出的星辰跟着往天上落,密密麻麻织成发光的网——是星空。
那棵金血化成的树也往上蹿,树干“咯吱”戳破了天,枝叶铺得比山还宽,叶尖坠着泛金泛紫的果,把天地罩在树荫下。
是建木。
可清玄顾不上看了。
天地初开的法则醒了。
白气里飘着淡金的天道法则,黑气上爬着土黄的地脉法则,日月转时还洒下银白的时空法则——这些法则撞在一起“噼啪”响,每撞一下,他这团鸿蒙气就颤一下。
先前被开天斧震断的金线彻底碎了,光点从气团里往外飘,他抓不住意识了,像浮萍似的跟着乱流滚。
“得躲……”清玄急了。
他试着往建木飘,刚动就被地脉法则撞了个正着,烫得气团缩了圈;想往月亮躲,又被时空法则缠上,差点拖回混沌裂口。
他这才明白,自己是法则眼里的“异类”。
只能沉下去。
往地脉最深处沉。
清玄顺着道地脉流往下坠,下降时又回头望了眼——望的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好像还留着***最后那道目光,淡得像风,却又有点说不清的在意。
“到底为啥看我……”意识越来越沉。
他看见大地裂了缝,赤红的岩浆喷出来,又被雪融的雨浇灭,蒸汽裹着灵气催得草木疯长;看见金血湖漫成了海,浪拍在山石上,拍出奇形怪状的贝壳;看见建木根下趴了几只小兽,长翅膀的蛇、带角的鹿,怯生生望着天地转。
可这些都越来越模糊了。
法则乱流裹着他往更深的地下钻,周围的黑气越来越沉,最后连光都透不进来。
清玄的意识像裹了棉被,困意铺天盖地涌来——他知道要睡了,不知道睡多久,可能几万年,可能再也醒不来。
但沉睡前最后一刻,他还记着那一眼。
“等我醒了……非得搞明白……”最后一点意识散在黑暗里时,他感觉自己落在了地脉深处的石缝里,缝里淌着灵泉,不冷不热,刚好裹住他这团气。
外面的天地还在动,法则还在撞,日月还在转。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那团只剩拳头大、裹着几根残金线的鸿蒙气,彻底沉入了厚土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的法则乱流平了。
太阳定在东边,月亮歇在西边,星辰排好了队,山河湖海各归其位,建木稳稳撑在天地中间。
天变蓝了,地变黄了。
洪荒,终于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