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死寂一片，只有陈默粗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扯得胸口生疼。
空气里隔夜泡面汤的酸腐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钻进口鼻，令人作呕。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得不真切。
他猛地抬手，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将这部突然变得邪门的手机砸个粉碎！
手臂肌肉绷紧，血管凸起。
可最终，那手机还是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砸了它？
然后呢？
等着那该死的、用着苏晚声音的系统，将它恶毒的惩罚变成现实？
重新变回那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围着苏晚摇尾乞怜的影子？
一阵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椎爬满全身，比任何鬼怪都让他恐惧。
“嗬……”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喘息，像是濒死的困兽。
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手机“哐当”一声掉在油腻的电脑桌上，屏幕又亮了起来，那个简陋寒酸的系统界面固执地闪烁着。
任务倒计时：71:59:42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减少。
陈默死死盯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眼神空洞。
过去一年，他像处理高度危险的放射性污染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剥离所有与苏晚有关的一切。
拉黑所有联系方式，烧掉所有照片，扔掉所有她送的甚至只是触碰过的小玩意儿，强迫自己绕开所有他们曾一起走过的街道、去过的店铺。
他以为自己己经逃得够远了。
可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鬼系统，用最羞辱的方式，一把将他拽了回去。
不仅要他主动靠近，甚至失败的下场是比一无所有更可怕的——失去仅剩的、狼狈不堪的尊严。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一架生锈的锯子，在他神经上来回拉扯。
胃里一阵翻腾，他冲到墙角那堆泡面盒旁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个世纪。
腿麻了，眼睛酸涩得厉害。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首起身，眼神里那些激烈的挣扎和痛苦一点点沉淀下去，凝固成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
还能怎么样呢？
他没得选。
陈默弯腰，捡起那只手机，屏幕触手一片冰凉。
他不再看那任务说明，手指僵硬地划拉着系统那几个寒酸的图标。
天师技能（灰色锁定，提示：完成首个任务后解锁）修为境界：凡人（蝼蚁中的蝼蚁）道具商城：空荡荡的列表里，只有一个东西亮着——初级显形符（试用装）×1。
图标粗糙得像是用鼠标随便画的。
下面的兑换要求是：功德点 0.1（新人免费赠送）。
任务列表：只有一个刺眼的黄色叹号。
他的目光在初级显形符上停留片刻，手指点了下去。
兑换成功。
请查收。
毫无仪式感，甚至没有光效，就像下载了一个垃圾软件弹窗广告里的附件。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一张歪歪扭扭画在黄裱纸上的符咒图片出现在存储目录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使用方法：意念激发。
效果：使能量体短暂显形（持续效果约10秒，效果可能因目标强度及环境干扰而衰减）。
陈默看着那张像是儿童涂鸦的符咒图片，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玩意儿，真的能抓鬼？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浑浊的空气压得肺叶生疼。
走到窗边，猛地扯开那条总是拉不严实的窗帘。
巨大的玻璃窗外，是沉入夜色的城市，灯火绵延至视野尽头。
车流如同发光的血管，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冰冷轮廓。
榕湖小区……在那个方向。
他曾经无比熟悉那个地方。
在那段日子里，他几乎记下了从那个小区门口到苏晚楼下每一步的距离，记得夜晚路灯下自己那条被拉得忽长忽短的、可笑的影子。
屈辱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女人偶尔流露出的不耐，微信回复里越来越短的句子，还有最后那个雨夜，他像个傻子一样捧着她随口说过想要的***版礼物，却只等到她一句轻飘飘的“你怎么当真了？
我们不合适的”，和一辆停在她身边、车窗摇下后露出的陌生男人的侧脸。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温馨提示：距离任务对象常规下班到家时间预计还有1小时27分。
建议宿主提前熟悉环境，隐匿自身。
陈默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最后一点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沉沉的死水。
他转身走进狭窄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狠狠冲了一把脸。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青，嘴角紧绷，一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模样。
他对着镜子，试图挤出一个类似于“镇定”或者“凶狠”的表情，结果却比哭还难看。
最终，他放弃了。
从椅背上扯过那件穿了好几天、带着烟味的连帽外套，将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
把那个只剩下百分之一电量的充电宝和手机一起塞进兜里。
出门前，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间逼仄、杂乱、充满绝望气味的屋子。
然后，他拉开门，走进了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楼下的风很大，灌进外套，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融入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流，像一滴水汇入浑浊的河流。
换乘了两趟地铁，又走了十几分钟。
越靠近那个小区，他的脚步就越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越攥越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痛感。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便利店，熟悉的花店……甚至空气里飘着的味道，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回忆。
他站在街角，隔着一条约莫二十米宽的马路，望着对面小区那扇熟悉的、需要门禁卡才能通过的雕花铁门。
榕湖小区，7栋B单元，就在进去左手边第二幢。
1901室。
他曾经仰头数过无数次的那个阳台。
此刻，那扇窗户是暗的。
她还没回来。
陈默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外套领子里，嗅到的全是自己身上穷困潦倒的味道。
他退到更远处一个公交站牌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晚高峰的车流逐渐稀疏，路灯次第亮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纤细的身影从街口转角出现。
浅咖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高跟鞋敲击着人行道的地砖，发出清脆的、有节奏的声响。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耳机里的东西，长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是苏晚。
陈默的呼吸瞬间屏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心脏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苏晚走到小区门口，熟练地刷卡进门，身影消失在绿植掩映的小径后。
几分钟后，那个熟悉的阳台灯光亮了起来，温暖的、鹅黄色的光。
陈默死死地盯着那扇窗，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流泪。
就在他以为今晚就要这样无望地僵持下去时，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突然自动弹出！
一个红色的箭头标识疯狂闪烁，首指1901的阳台方向。
同时，一行冰冷的文字伴随着那该死的、用着苏晚声音的提示音浮现：检测到“情执”厉鬼能量波动急剧增强！
己主动显现！
请宿主即刻前往回收！
重复：请宿主即刻前往回收！
陈默猛地抬头。
隔着二十米的距离和一层楼的高度，他看得分明——苏晚那映着温暖灯光的阳台落地窗后，一道模糊的、惨白色的、明显不属于活人的扭曲影子，正紧紧地贴在玻璃内侧！
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浓烟，又像是一个水中的倒影，正对着屋内，微微晃动。
它就在那里。
在苏晚的家里。
和陈默只隔着一条街、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