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血案己过三时辰,宫门紧锁,整个皇城如同一座被抽干了声息的巨大坟墓。
萧辰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摩挲着那枚沉甸甸的传国玉玺。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无法冷却他心中沸腾的杀意与谋算。
他知道,在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杀权倾朝野的太师杨广义,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那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他便从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变成了真正执掌乾坤的帝王。
但赌局,才刚刚开始。
杨广义经营数十载,其党羽如老树盘根,深植于朝堂六部,更掌控着京畿之外的边军虎符。
杀一人,只会激起更疯狂的反扑。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把快刀,以雷霆之势,将这张盘根错节的大网彻底撕碎。
他身前,典韦如一尊沉默的铁塔,手按佩剑,身上未干的血迹散发着凶悍的气息,将所有潜在的危险隔绝在外。
他是萧辰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此刻唯一能无条件信任的力量。
就在萧辰沉思之际,殿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老宦官李德全躬着身子,几乎是小跑着进来,双手高高捧着一卷用黄绫包裹的密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陛……陛下!
老奴……老奴有罪!”
萧辰眼帘微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这位大内总管的身上。
“老奴……这是老奴十年来,冒死暗中记录下的……杨广义贪墨军饷、与北狄私通、擅调禁军、意图谋逆的全部罪证!”
李德全将密册高举过头顶,颤声道,“请陛下过目!
老奴……老奴一心只为大夏,只为陛下啊!”
他的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每一个字都透着忠心耿耿的赤诚,但那双深埋在皱纹里的眼睛,却在跪拜的瞬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既是献宝的邀功,更是对新主子心性的试探。
萧辰心中一声冷笑。
李德全这条老狗,十年前杨广义权势滔天之时,第一个摇着尾巴投靠过去,做了杨广安插在宫中的眼线。
如今杨广义尸骨未寒,他便立刻带着所谓的“罪证”前来表忠,无非是见风使舵,想换个新主子继续荣华富贵罢了。
这份密册,是投名状,也是催命符。
若自己不收,这老家伙恐怕立刻就会另寻出路;若自己全盘皆信,那便是将一头喂不熟的豺狼留在了身边。
但他更明白,此刻的他,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清算杨党了。
这份罪证,是真是假己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来得正是时候。
萧辰缓缓起身,走下御阶,亲手扶起李德全,动作轻柔,却让后者浑身一僵。
他接过密册,随手翻阅了几页,上面罗列的罪状触目惊心,每一条都足以将杨广义诛灭九族。
他合上密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后怕:“唉,李公公,你受委屈了。
若非你今日献上此证,将这奸贼的真面目公之于众,朕……险些就要冤枉了你这样的忠良之臣啊!”
此言一出,如一道惊雷在李德全脑中炸响!
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听懂了萧辰的言外之意——“我知道你曾是杨广义的人,但你献证有功,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把你塑造成忍辱负重的忠臣。
但前提是,你以后最好真的是个忠臣,否则,今天你能拿出杨广义的罪证,明天,朕就能拿出你的!”
这哪里是安抚,分明是更高明的拿捏!
李德全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心理瞬间被击得粉碎,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他再次跪伏于地,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老奴……老奴万死不辞!
为陛下效忠,是老奴此生最大的福分!”
“好,很好。”
萧辰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龙椅,声音陡然转冷,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肃杀。
“传朕旨意!”
“其一,将此密册所录罪状,整理为‘谋逆十罪’,昭告天下!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杨广义,死有余辜!”
“其二,命典韦,亲持杨广义首级,巡街三日!
凡杨党骨干府邸,皆要悬首示众!
以儆效尤!”
“其三,着金吾卫即刻出动,将吏部尚书王冲、户部侍郎赵显……等七名杨党核心,全部收押天牢,严加审问!”
“其西,大赦宫中所有宫人内侍,既往不咎。
但有一条,”萧辰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德全,充满了森然的寒意,“唯‘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最后一道旨意,如同一柄无形的刀,悬在了皇城中每一个人的头顶。
这不仅仅是大赦,更是一场逼迫站队的全员考验。
它给了那些被杨党胁迫的中下层官吏一条生路,也给了他们一个递上投名状的机会。
那些真正死忠于杨党的,将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一道道命令如出鞘的利剑,迅速从养心殿传出,斩向了看似平静的京城。
当晚,夜色如墨。
李德全回到自己的住处,屏退了所有下人。
他颤抖着手,从一处暗格里取出另一本更加陈旧的账册。
这上面,记录的不是杨广义的罪证,而是他自己这些年来,借着杨广义的势,收受贿赂、安插亲信的铁证。
他将账册一页页撕下,投入火盆。
火光跳动,映照着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在窗外一角的阴影里,萧辰负手而立,透过一丝窗缝,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他没有声张,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转身悄然离去。
次日,就在满城风雨,人人自危之际,一道圣旨再次降临李德全的住处。
萧辰竟赐下黄金百两,御酒一坛,只派人传了一句话:“劳公公久矣,此番清君侧,公公当居首功。”
捧着沉甸甸的黄金,闻着醇厚的酒香,李德全却如坠冰窟,一夜未眠。
他知道,这是皇帝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烧掉的账本,皇帝看见了。
昨天的赏赐,是敲打,也是最后的通牒——你给我的,还不够。
第三日清晨,天还未亮,李德全便再次跪在了养心殿外。
这一次,他面如死灰,眼神中再无半分侥幸,只有彻彻底底的臣服。
他呈上的,是一份地图,以及一份名单。
“陛下……这是杨广义为防不测,在京畿左近秘密豢养的三百死士的据点名册。
这些人,只认虎符,不认君王,是……是杨家最后的獠牙。”
萧辰接过名单,指尖在地图上那七个用朱砂标记的红点上轻轻划过,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正快意的弧度。
这条养了十年的老狗,终于被逼到绝路,把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底牌交了出来。
他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恐惧。
他明白,在这场新的牌局里,他唯一的活路,就是死心塌地地押注在自己这一边。
萧辰转身,将地图递给身后一首沉默不语的典韦,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明日午时,点五百禁军精锐,按图索骥。”
典韦接过地图,眼中凶光一闪,沉声应道:“喏!”
萧辰望着典韦离去的魁梧背影,目光穿过大殿,投向了殿外那片暗沉沉的天空。
他知道,今夜之后,京城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浓重,而他,将亲手点燃那把焚尽旧时代尘埃的火焰。
明天,又将是一个艳阳天。
只是那午时的太阳,注定要为一场盛大的清洗,做最沉默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