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项目启动会像一根鞭子，时刻抽打着她。
她憋着一股劲，非要拿出一个让那位冰山甲方挑不出毛病的概念方案来。
她重新梳理了“疗愈系”主卧的概念，查阅了大量关于色彩心理学、智能家居和高端材质的资料，做了详细的预算评估和技术可行性分析，将最初那个模糊的“感觉”落实成了扎实的方案文本。
客厅和其他空间的设计，她也准备了至少三版不同风格的方向备选。
熬夜成了家常便饭，桌边的咖啡杯摞成了小山。
糖豆在家等不到妈妈，只好委屈巴巴地自己玩毛线球。
期间，鹿晓和沈聿那边有过几次邮件往来，都是关于项目基础资料的确认和补充要求。
沈聿的邮件和他的人一样，简洁、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和表情，公事公办到近乎冷漠。
鹿晓每次收到邮件都如临大敌，反复确认好几遍才敢回复。
她甚至有点庆幸对方似乎完全忘了咖啡赔偿的事，或许那点钱对沈总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天下午，鹿晓正在和材料样本册较劲，琳达姐走过来，敲了敲她的隔断：“晓晓，晚上有个局，星澜湾项目组的，甲方那边王经理牵头，说是初步沟通一下，沈总可能也会到场，你一起去。”
“啊？
我也去？”
鹿晓有点懵，她只是个基层设计师，这种应酬通常轮不到她。
“嗯，沈总上次不是特意问了你概念方向吗？
估计是想再深入聊聊。
放轻松，就是吃个饭，熟悉一下，不用太紧张。”
琳达姐冲她眨眨眼，“说不定还能顺便挽回一下印象分。”
鹿晓心里打鼓。
挽回印象分？
她怕自己会搞砸得更彻底。
但琳达姐发了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下班后，鹿晓回家快速换了身稍微正式点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可靠一些。
聚餐地点定在一家高级中式餐厅的包房。
鹿晓跟着琳达姐进去时，甲方的人己经到了大半。
王经理热情地招呼她们入座。
鹿晓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没看到沈聿，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包房门再次被推开，沈聿穿着一身深蓝色暗纹西装，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刚从另一个场合赶过来，身上带着一丝微凉的夜的气息。
“抱歉，来晚了。”
他声音平淡，在主位坐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自然地成为席间的中心，却又自带一种隔绝热闹的气场。
王经理赶紧招呼上菜，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大家边吃边聊，话题围绕着行业动态、项目规划，偶尔穿插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
鹿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苦吃，只在被问到专业问题时才谨慎地回答几句。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酒过三巡，王经理笑着端起酒杯：“来，鹿设计师，我敬你一杯。
年轻人很有想法啊，上次说的那个‘睡眠圣殿’，我们沈总后来还提了一次，说有点意思。”
鹿晓受宠若惊，连忙端起面前的果汁：“王经理您过奖了，我敬您，我喝果汁就好，不好意思不太会喝酒。”
“诶，这怎么行，聊创意得有点氛围嘛。”
王经理笑着，示意服务员给鹿晓倒上一点红酒。
鹿晓看着那杯殷红的液体，有点犯难。
她的酒量极差，几乎是沾杯就倒的水平。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硬着头皮喝一点的时候，一道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王经理，不必勉强。”
沈聿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并未看向鹿晓，语气平淡无波，“工作需要的是清醒的头脑，不是酒量。”
王经理愣了一下，立刻笑着打圆场：“沈总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鹿设计师以茶代酒就好，以茶代酒就好！”
鹿晓惊讶地看向沈聿。
他居然会替她解围？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公事公办，像是在维护工作效率。
她连忙端起茶杯：“谢谢王经理，谢谢沈总，我以茶代酒，敬您。”
沈聿微微颔首，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没再说话。
这个小插曲过后，鹿晓放松了不少。
她偷偷观察沈聿，他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开口，话语简短却总能切中要害。
别人敬酒，他也会喝，但举止始终克制有度。
聚餐接近尾声，鹿晓起身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她却在走廊拐角处差点又撞上一堵人墙。
定睛一看，竟然是沈聿。
他正靠在一旁的窗边讲电话，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鹿晓想悄悄溜过去，他却正好挂断电话，目光转了过来。
西目相对，走廊灯光昏暗，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鹿晓想起早上的咖啡和刚才的解围，觉得还是应该正式再道个歉和道个谢。
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沈总，您好。
关于早上……不对，是上周早上咖啡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还有刚才，谢谢您。”
沈聿看着她，女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诚恳。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鹿晓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在饭桌上似乎缓和了一丝丝：“方案做得怎么样了？”
“啊？”
鹿晓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急忙回答，“在、在深化了！
新的版本明天应该就能发给您和王经理过目！”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忽然说了一句，“黑眼圈很重。”
鹿晓：“？？？”
她还没明白这话是关心还是批评，沈聿己经首起身，淡淡丢下一句“早点回去休息”，便迈开长腿，率先朝包房走去。
留下鹿晓一个人站在原地，摸着鼻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