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岗与铁锈味的风

寂静哨位 戈壁行者 2025-08-13 11: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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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滩的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冰冷绒布,沉沉地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是这里永恒的主角,即使在所谓的“无风”时刻,它也在砂砾间、铁丝网上、营房的铁皮屋顶缝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永无止境的呜咽。

今晚的风尤其不同,带着一股……铁锈味?

不,比铁锈更腥,更沉,像是陈年的血渍渗进了干燥的砂砾深处,又被风强行翻搅了出来。

我叫陈默,入伍第三年,下士。

此刻,我和上等兵张伟站在弹药库外围的4号哨位上。

这地方远离营区核心,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开阔地边缘,背后是巨大的、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弹药库主体建筑,前方是望不到边的、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微光的戈壁。

探照灯的光柱规律地扫过铁丝网围栏外的区域,将扭曲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像一群无声跳舞的鬼魅。

“默哥,你……闻到没?”

张伟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比我晚一年兵,脸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青白。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95式自动步枪,枪托抵在肩窝,姿势标准,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嗯。”

我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前方被探照灯切割得明暗交错的区域。

那股腥锈味越来越浓了,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粘在喉咙口,让人恶心。

这不是错觉。

戈壁的风通常带着尘土和干燥植物的气息,这种味道……邪门。

“邪门了,”张伟低声嘟囔,印证了我的想法,“昨天还没这味儿。

像……像咱们靶场底下埋的那些过期血浆包放馊了似的。”

他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戈壁的夜虽然凉,但还没到刺骨的地步。

“别瞎想,可能是风从哪个犄角旮旯吹来的死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尸体。”

我尽量让a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既是安慰他,也是说服自己。

但心里那根弦,己经悄然绷紧。

在部队待久了,尤其是在这种荒僻的哨位站久了,人会变得格外敏感,对任何一丝“不对劲”都异常警觉。

而今晚,从换岗踏上这方水泥台开始,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如影随形。

除了那股怪味,还有声音。

风声呜咽依旧,但在风声的间隙里,似乎总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不是虫鸣——戈壁的夜虫稀少。

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刮擦声?

像是生锈的金属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行,又像是……指甲在抠挖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声音来源飘忽不定,时而在铁丝网外十几米的地方,时而又仿佛紧贴着哨位的水泥基座下面。

“默哥,你听!”

张伟猛地转头,眼睛瞪得溜圆,指向我们右侧靠近弹药库侧墙的一片浓重阴影,“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就那儿!”

探照灯的光柱刚扫过去,那片阴影正处于最黑暗的时刻。

我屏住呼吸,端起枪,枪口微微压低,指向那片黑暗。

心跳在寂静中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我和张伟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没有回应。

只有风声,和那若有若无的刮擦声,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可能是风卷起的石子打在墙上。”

我沉声道,但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石子滚动的声音和这种持续的、带着某种节奏感的刮擦声,完全不同。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警惕中缓慢爬行。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们严格按照条令,保持着标准的警戒姿势,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各自负责的扇区。

但那无处不在的腥锈味和时隐时现的刮擦声,像冰冷的蛇,缠绕着神经。

突然,正前方铁丝网外约五十米处,探照灯扫过的边缘地带,一个模糊的影子极其迅速地一闪而过!

“谁?!”

我几乎是本能地低喝出声,枪口瞬间指向那个方向,打开了枪上的战术手电。

强光柱撕裂黑暗,猛地照射过去!

光柱下,只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几丛枯黄的骆驼刺。

地面上除了砂砾,空空如也。

刚才那个影子快得不像人类,而且……它似乎没有正常的轮廓,更像是一团不规则的、翻滚的阴影。

“默哥……你……你也看见了?”

张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的枪口也指向了那里,战术手电的光柱有些晃动。

“嗯。”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两个人都看见,排除了眼花。

那是什么?

动物?

戈壁狼?

但狼的动作不是那样的。

而且,那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足迹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融入了黑暗本身。

“上报吧?”

张伟的声音带着恳求。

我犹豫了。

报告什么?

一股怪味?

一些奇怪的声音?

一个看不清的影子?

没有实质性威胁,没有入侵迹象。

连长最烦这种“疑神疑鬼”的报告,尤其是在这种敏感单位。

搞不好会被训斥一顿,甚至被当成精神紧张处理。

老兵油子们会怎么传?

胆小鬼?

神经质?

“再观察。

提高警惕。”

我压下心头的悸动,命令道。

我们是军人,哨位就是战场,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

张伟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几乎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浓重的腥锈味,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突然。

空气瞬间变得只有戈壁夜间的清冷和尘土味。

同时,那一首萦绕在耳边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刮擦声,也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死寂降临了。

连原本永恒呜咽的风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张伟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

这突如其来的“正常”,比刚才的诡异更让人毛骨悚然。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观察够了,或者达到了某种目的,然后抽身离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真空。

“它……走了?”

张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没有回答。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刚才那个影子消失的地方,以及侧墙那片浓重的阴影。

首觉告诉我,事情没完。

这种寂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捕食者潜伏时的屏息。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瞬间席卷全身,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

那不是温度的下降,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被注视感。

仿佛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有一双充满恶意、冰冷彻骨的眼睛,正死死地、贪婪地锁定着我们!

我猛地转头,看向身后那巨大的、沉默的弹药库建筑。

月光下,它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只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冰冷的铁门紧闭,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那股寒意,似乎就是从那个方向渗透出来的。

“张伟!”

我低吼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注意后方!”

张伟也感受到了,他猛地转身,枪口指向弹药库方向,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慌乱地晃动。

光柱扫过弹药库侧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替换下来的旧沙袋和废弃的木板。

就在光柱掠过的一瞬间,我似乎瞥见……沙袋的缝隙里,有一抹极其黯淡的、一闪即逝的暗红色微光?

像一块即将熄灭的、浸透了血的炭。

再想细看,光柱移开,那里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默哥……你看见……那光……”张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

集中精神!”

我厉声打断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是幻觉吗?

是紧张过度吗?

但那抹红光带来的心悸感如此真实,如此冰冷。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枪身上。

这该死的哨位,这该死的寂静,这无处不在的、粘稠的恐惧……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而这,似乎仅仅是个开始。

我握紧了手中的钢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尤其是弹药库那沉默而庞大的阴影。

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似乎还残留在记忆里,而那抹一闪而过的暗红幽光,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深处。

寂静中,只有我和张伟粗重的呼吸声,在这片被戈壁和未知包围的孤岛哨位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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