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光滑，像经理王鹏那张抹了二两发胶的胖脸，透着一股子容不下穷酸气的膈应感。
空调冷气飕飕地往他后脖颈里钻，跟他那件洗得领口都发了白的衬衫倒是很配。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
对面坐着王鹏，还有那个永远拉着张脸、活像谁都欠她八百万工资的HR李姐。
气氛沉得能拧出水来。
“铁柱啊，”王鹏先开了腔，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哒，哒，哒，像催命的梆子，“你来公司也快三年了吧？”
林铁柱喉结滑动了一下，干得发紧，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他还能说啥？
说自个儿这三年是怎么从一头怀揣梦想、吭哧吭哧犁地的牛，变成一头随时等着进屠宰场的驴？
天天熬得眼珠子通红，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换来的那点工钱，扣掉房租水电，也就刚够在这大城市里喘口气。
老家爹妈还以为他混得多光鲜，每次打电话来，都小心翼翼地问：“柱啊，钱够花不？
城里东西贵，别亏了嘴……”他亏不了嘴，他快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
“你的情况呢，公司也充分考虑了。”
李姐接过了话头，声音平板得像条死带鱼，“很遗憾地通知你，这一轮的岗位优化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优化。
这词儿可***文明。
文明得就像一把裹了绸子的杀猪刀，捅进你心窝子里，还问你疼不疼。
林铁柱猛地抬了下头，嘴唇哆嗦着，想问凭什么。
那个最难啃的项目是谁熬夜熬出来的？
那个关键时刻捅出的大篓子，又是谁当替罪羊给顶了的？
不就是那个只会拍马屁、抢功劳的组长孙胖子吗？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滚烫的沙子，磨得生疼。
说这些有啥用？
孙胖子是王鹏的表外甥，这公司里谁不知道？
他一个从黄土坡里爬出来的娃，没背景，没靠山，除了认命，还能咋样？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冰水一样浇透了他全身。
他仿佛己经看见了老家那斑驳的土墙，爹娘佝偻的背影，还有村里人那些嚼舌根子的闲话——“瞧老林家那小子，念了大学有啥用，还不是滚回来了……”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越勒越紧，快要喘不过气。
就在他准备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认下这命运，甚至想挤出两句“感谢公司培养”的屁话时——一个毫无感情、冰冷得像是钢铁摩擦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叮！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不甘、怨愤、屈辱等负面情绪，浓度达标！
逆天反话系统绑定成功！
林铁柱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放大。
幻……幻觉？
加班加出精神病了？
首发任务发布：对当前场景内所有目标人物（王鹏、李丽）大声说出以下语句：“感谢公司裁掉我，这破公司迟早要完！”
任务奖励：现金人民币10万元（税后，资金来源合法，请放心使用）任务失败惩罚：原地表演社会摇十分钟，配乐《酒醉的蝴蝶》，音量最大档。
林铁柱彻底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系统？
网络小说里的玩意儿？
还他妈是个逼人说反话的系统？！
失败惩罚是社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cpu都快干烧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铁柱？
有什么问题吗？”
王鹏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不耐烦地催促道，“签字吧，公司会按法律规定给你补偿的。”
补偿？
那仨瓜俩枣的补偿，够干啥的？
王鹏那副施舍般的嘴脸，和李姐那冰冷的眼神，像两根针一样刺破了林铁柱最后那点理智。
去他妈的！
反正己经这样了！
还能更糟吗？
社死就社死！
十分钟社会摇，总比滚回老家一辈子抬不起头强！
一股混着绝望、愤怒和破罐子破摔的邪火，猛地窜上了他的天灵盖！
林铁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吱嘎——”。
他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睛瞪着王鹏和李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吼了出来：“感、感谢公司裁掉我！”
王鹏和李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林铁柱豁出去了，声音更大了，几乎是嘶吼：“这破公司迟早要完！”
死一样的寂静。
王鹏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先是惊愕，随即被一种极致的荒谬和愤怒取代：“林铁柱！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疯了？！”
李姐也皱紧了眉头，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就在这时——叮！
首发任务完成！
奖励：现金人民币10万元己发放至宿主默认银行卡，请注意查收。
几乎同时，林铁柱那台屏幕都裂了缝的老旧智能手机，在桌面上“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提示，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您尾号8819的账户于06月12日14:35完成转账交易RMB100，000.00，当前余额为100,312.48。”
……空气凝固了。
林铁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短信，呼吸骤然停止。
王鹏的咆哮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真的……钱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