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青牛镇,终年云雾缭绕,恍若世外桃源。
镇子边缘,一间简陋的茅屋前,一名少年正迎着晨曦,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粗浅的拳脚功夫。
少年名叫韩厉,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容尚带稚嫩,但眉眼间己有一股山野少年特有的坚毅与机警。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汗珠,随着拳势滚动滴落,在黄土院坝上砸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他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笨拙,只是最基本的锻体招式,但每一拳每一脚都用尽全力,呼吸悠长,显然己锤炼了不短的时间。
“厉儿,歇会儿吧,吃饭了。”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知道了,娘!”
韩厉应了一声,收拳立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微凉的清晨凝成一团白雾。
他抓起挂在篱笆上的汗巾胡乱擦了擦,走进屋内。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饭:一盆糙米粥,几个杂粮馍馍,还有一碟咸菜。
虽不丰盛,却透着家的温暖。
一个面容慈和、鬓角己有些许白丝的妇人正将粥盛好,她是韩厉的母亲柳氏。
旁边坐着一位脸色略显苍白、不时低声咳嗽的中年汉子,是韩厉的父亲韩山。
几年前入山打猎受了重伤,损了根基,至今未能痊愈,家里也因此愈发拮据。
“爹,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韩厉坐下,关切地问道。
韩山勉强笑了笑,压下咳嗽:“老样子,不碍事。
你练功要紧,莫要耽误了。”
柳氏将最大的一个馍馍塞到韩厉手里,眼中满是疼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多吃点,练功耗力气。
镇上的武馆张教头说过,你根骨虽非上佳,但肯下苦功,将来未必不能练出些名堂,若能感应到内息,成为武者,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韩厉默默点头,用力咬了一口馍馍。
武者,是青牛镇人人敬仰的存在。
传闻强大的武者能开碑裂石,飞檐走壁,甚至被仙师看中,带入仙门,求那长生之道。
那是遥不可及的梦。
对韩厉而言,练武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让父亲有钱买更好的药,想让母亲不用日夜操劳,想让这个家过得更好。
他深知自家条件,供养一个练武之人何其艰难。
每一份药浴材料,每一个请教头指点的时间,都是父母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一家人正安静吃着早饭,忽然——“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镇子东头传来,地动山摇,仿佛天塌地陷!
茅屋剧烈摇晃,灰尘簌簌落下,碗筷在桌上跳动不止。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
韩山猛地站起身,脸色惊疑。
韩厉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只见东面天空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红之色,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不好!”
一种源自本能的、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韩厉的心脏。
“快跑!!”
他嘶声大吼,回身就想拉着父母往外冲。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下一刻,一道肉眼可见的、夹杂着黑气的血色冲击波如同末日海啸般,以无法理解的速度从镇东横扫而至!
所过之处,房屋、树木、篱笆……一切的一切,都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化为齑粉!
韩厉只来得及将父母猛地扑倒在地,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身躯护在上面。
“不——!”
柳氏凄厉的哭喊和韩山绝望的怒吼被震耳欲聋的毁灭之声彻底淹没。
恐怖的力量碾压而过!
韩厉只觉得仿佛被一座大山狠狠撞上,眼前一黑,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咙一甜,大口鲜血喷出。
他身下的父母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便彻底失去了声息。
他死死咬着牙,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模糊中感到胸口父亲多年前送给他的一块贴身佩戴的黑色顽石,似乎微微发烫。
毁灭的冲击持续了数息,却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当一切平息下来,韩厉艰难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家,没了。
整个青牛镇,几乎被从大地上抹去,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弥漫的尘埃。
而他身下,是父母己然冰冷、被瓦砾尘土覆盖的遗体……他们最后一刻,仍下意识地想要护住他。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韩厉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
“嗖——嗖——”就在这时,两道耀眼夺目的流光如同流星般从极高的天穹之上掠过,隐约传来愤怒的呵斥与狂暴的咆哮声,显然是争斗的双方。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远超武馆张教头千百倍,仿佛只是感受到一丝气息,就足以让凡人魂飞魄散。
是仙人!
是仙人在争斗!
他们斗法的余波,便轻而易举地毁灭了整个青牛镇,葬送了他的一切!
韩厉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流光,无尽的悲痛、绝望、愤怒和仇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爆发、沸腾!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弱小,就如蝼蚁般可以随意碾死吗?!
就因为他们生在山下,就活该成为仙人争斗的牺牲品吗?!
滔天的恨意撕扯着他的灵魂,但极致的痛苦过后,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清醒反而浮现出来。
哭喊无用,哀求无用。
这个世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
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楚这一切,想要……报仇!
就必须拥有力量!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父母的遗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角破裂,鲜血混着泥土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然后,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一步一个血脚印,向着那片死寂的、象征着毁灭来源的云垂山脉深处,艰难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必须离开这里。
首到力竭倒地,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染血的手仍死死攥着胸前那块似乎比平时更温热几分的黑色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