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的沙发很软,约翰却坐得笔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夏洛克曾调侃过这种行为属于“老派军人的标准习惯”,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他的职业。
啊……夏洛克啊……约翰盯着茶几上的咖啡杯。
他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喝咖啡,如果有的选,他还是更爱喝茶。
但他的前室友属于那种无咖啡不欢的人,所以,在那家伙离开后,约翰也学会了品味咖啡的苦涩。
“华生先生,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心理医生的声音让约翰的思绪从痛苦的过去中抽离出来。
“是的……佐伊女士,你请继续。”
佐伊看着对面明显不在状态的病人,感到有些无奈。
这位约翰·华生先生比她自己来这间诊疗室的次数还要多。
过去的两年,他以“失眠心悸不明原因的疲劳”等等为由预约了至少几百次谈话。
但面对无法彻底坦诚自己的病人,佐伊对改善约翰的病情也感到无能为力。
每次的谈话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华生先生其实相当理智,或者说……克制。
这个人将悲伤与痛苦都深深地埋在心底,表现出来的情绪乍一看和常人无异。
佐伊是真不喜欢和这类病人相处,但身为对方的心理医生,她还是得做点什么,女医生拿起茶几上的病历本记录起来。
“让我看看,哦,今天是我们的第六百次谈话,上一次见面是一周前,真是个好消息。”
当然算好转咯,毕竟约翰最初找她时能三天约五次见面呢。
佐伊将那些无关紧要的纷乱思绪放到一边,开始例行的询问。
“现在你走到熟悉的街角,还是会下意识找那个穿风衣的身影,对吗?”
约翰喉结滚动了一下,话语到了嘴边,却吞吞吐吐的无法说出。
很久之后,他才说服了自己,缓缓开口。
“也许吧,每次路过‘Speedys Cafe’(221b楼下的咖啡店)时,我都想去点一杯多加糖的咖啡。”
“那是……夏洛克的习惯,他喜爱甜食。”
约翰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在佐伊鼓励的眼神下,他选择了继续。
“有时候我会恍惚,觉得他还在贝克街221B,把房间搞得一团糟,骂我实在是反应迟钝……可那间公寓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落了灰的家具。”
佐伊声音温柔的继续引导。
“但你今天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约翰,是发生了什么改变吗?”
“这个……一周前我工作的诊所来了一位新的实习护士,她挺有趣的。”
“哇喔,她叫什么名字?”
“玛丽,从布莱顿来,是个非常有活力的姑娘。”
想到新认识的朋友,约翰眉间的郁色微微消散了一些。
“有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很像夏洛克,同样善于观察细节,能高效的解决问题。”
“好吧,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新开始,对吗,约翰?”
佐伊敏锐的抓住了被约翰忽视的细节,她笑了起来。
“对了,我有在看你的博客哦,从那天起,你似乎就没有更新过了。”
“……嗯。”
“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你和他的‘案件档案库’。”
“……”约翰低下头,眼神暗了暗。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试图继续写点什么。
但写了又能怎样?
那个人己经看不到了。
两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电话里那句“再见”的冰冷感、地上刺眼的血迹、看到尸体时的眩晕……约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我总在想,如果那天我跑快一点,如果我早发现他藏在玩笑下的痛苦,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佐伊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那只颤抖的手上。
“你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但约翰,悲伤不是你的敌人,逃避才是。”
“既然准备走出阴影,也许可以试着把对新生活的感悟写下来?
不是给读者看,是给你自己,也给那个你一首放在心里的人。”
“他肯定会为你交到新朋友感到高兴吧!”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约翰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想起夏洛克曾说“文字是最笨拙也最诚实的武器”。
又想起自己博客里那些关于案件的记录,字里行间全是对挚友的崇拜与依赖。
约翰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清明。
“你是说,继续写博客?”
“是的,写你的真实想法,和过去好好告别,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往前走。”
佐伊轻轻点点头。
“那位侦探先生也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困在回忆里,对吧?”
约翰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有了类似“笑容”的弧度。
“夏洛克肯定会吐槽我多愁善感的,但……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挺首了背脊,像极了过去在战场上的模样。
“我该写点什么,不是作为‘福尔摩斯的助手’,而是作为约翰·华生,和他好好说再见。”
“再见,佐伊医生。”
离开诊疗室时,约翰抬头看了看天空。
阳光不刺眼,风里带着伦敦特有的湿润气息,让人心情愉悦。
一只孤单的鸽子从天际飞过,也颇有几分告别的意味。
他回到家,拿出笔记本电脑,点开了那个尘封两年的博客页面。
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约翰终于敲下了标题——《致我的挚友,夏洛克·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