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川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眼神复杂。
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撕裂了房间的沉闷，屏幕上“老爸”两个字，像一枚小小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微微一缩。
窗外，篮球入网的刷网声隐约传来，清脆得刺耳。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混杂着暑热的黏腻和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状的愧疚，接通了电话。
“禹川。”
父亲龙建国的声音永远像他书房里那本烫金的《刑法典》，冷静、坚硬，不带多余的情绪，“法考复习进度如何？
真题做完几套了？”
龙禹川的目光扫过书桌左侧垒得整整齐齐的法学教材，右手边，那个代表着过往辉煌与痛苦的相框突兀地立着。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还在做，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几乎被电风扇的噪音吞没，但龙禹川捕捉到了。
“禹川，现实就是如此。
交大的文凭只是敲门砖，检察院的门，需要法律的钥匙才能打开。
那个篮球场，”父亲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更准确的词语，“它给不了你未来。”
“爸，我明白，但我...但你还在想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是不是？”
龙建国的声音里压抑着的不再仅仅是不满，还有一种深切的、怕孩子走弯路的焦虑，“儿子，你二十二岁了，该从那个梦里醒来了。
你的跟腱......”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开门声和一阵窸窣，接着一个温柔的女声插了进来：“老龙，你又跟儿子念叨什么呢？”
是母亲苏雯回家了。
龙禹川几乎能想象到父亲顿时矮了半截的气势。
“我没念叨，就是跟儿子讲讲现实情况。”
龙建国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
“讲情况就好好讲，吼什么吼。”
苏雯接过电话，语气顿时柔和下来，“川川，吃饭了吗？
别光吃外卖，妈上周给你带的饺子吃完没？”
“还没呢，妈。”
龙禹川心里一暖。
自从他执意要租在外面住，母亲每周都会找借口来看他，每次都带着大包小包的吃的。
“篮球的事，妈知道你还放不下。”
苏雯的声音轻柔，“但是儿子，咱们得面对现实，尤其是...身体条件不允许的时候。
先找份安稳工作，篮球就当个爱好，健健康康地打，好不好？”
“结合实际”西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
挂断电话后，龙禹川瘫在椅子上，良久未动。
房间里杂乱却有一种奇怪的秩序。
法律书籍整齐地码在书桌左侧，右侧是几本翻旧了的篮球杂志和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身穿西安交大21号球衣的他，和队友赖益烨一起举起全国大学生联赛冠军奖杯的画面。
照片上的他笑容张扬，眼神明亮，浑身散发着青春的锐气。
那是他大二的时候，刚满二十岁，身高192cm，臂展208cm，被教练誉为“交大未来十年的锋线答案”。
他和赖益烨的配合天衣无缝，一个擅长突破分球，一个精于无球跑动和投射，带领交大男篮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在北京的总决赛中击败清华夺冠。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触摸到了未来。
然而未来在他大三那年一场普通的常规赛中，戛然而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次快攻反击，他像往常一样全力蹬地启动，试图超越防守人。
然而脚下传来的不是熟悉的爆炸性推力，而是一声沉闷得让他自己心悸的“啪”！
像是弓弦崩断，又像是轮胎爆裂。
钻心的剧痛从右脚后跟闪电般窜遍全身，他重重摔在地板上，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跟腱断裂。”
医生的诊断冷静而残酷。
即使经历了痛苦的手术和漫长的康复，他也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个在球场上无所不能的龙禹川，死在了大三那个下午。
毕业后，他窝在这个租来的小房间里，试图用另一种方式靠近篮球。
他注册了抖音号“龙哥的篮球日记”，发一些最基础的运球、投篮教学，偶尔记录一下自己枯燥乏味、进展缓慢的康复训练。
效果寥寥。
粉丝刚过三千，视频播放量常年徘徊在西位数以下。
评论区偶尔有几条“加油”，更多是“博主动作有点僵硬啊”、“这教学太基础了吧，没看点”。
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嘲笑着他的不甘心。
肚子咕咕叫起来，龙禹川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从冰箱里拿出母亲包的饺子，煮了十五个。
水沸时，白胖的饺子在锅里翻滚，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户。
吃饺子时，他习惯性地刷着手机篮球资讯。
突然，一条被各大平台置顶的公告闯入视线——《烈火竞技！
终极篮球训练营全国招募！
传奇巨星科比·布莱恩特 & 林书豪联手担任导师！
》“科比...”龙禹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宣传片制作精良，科比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眼神依旧如黑曼巴般锐利：“...来这里，证明你自己！
告诉我，你是否有那种不顾一切、吞噬一切的决心？
告诉我，你是否拥有曼巴精神？”
热血上涌，冲得龙禹川头皮发麻！
去！
一定要去！
这是他距离偶像最近的一次！
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他迫不及待地下拉查看招募细则：年龄要求18-26周岁（截止2018年8月31日）。
他刚好卡在线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去！
一定要去！
这不是一次尝试，这是一次朝圣！
是向他陨落的青春、向他不敢触碰的神像，发出的最后一份战书！
他几乎是弹射而起，冲向墙角的篮球——却忘了身体里那条沉睡的毒蛇。
右脚下意识地发力蹬地，试图支撑起他全部沸腾的热望。
就在那一刹那，——“啪”。
不是声音，是感觉。
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源于记忆最深处的、肌腱撕裂的幻听！
一股尖锐的酸胀感伴随着彻骨的恐惧，如同那条阴毒的毒蛇骤然苏醒，顺着跟腱噬咬而上，瞬间将沸腾的血液冻成冰碴。
他僵在原地，刚刚挺首的脊梁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筋骨，缓缓地、一点点地佝偻下去。
电脑屏幕上，科比的目光如冷焰，灼烧着他灵魂深处所有的狼狈与怯懦。
原来，他从未真正克服恐惧。
那道阴影从未离去，只是潜伏着，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给予他最残忍的嘲弄。
去他妈的曼巴精神。
他连走向球场的勇气，都被那条蛇吞噬殆尽了。
他去干什么？
拖着这条废腿，在科比和林书豪面前，在那些飞天遁地的天才面前，表演自己如何一瘸一拐地运球吗？
去成为最大的笑话吗？
“结合实际，龙禹川...”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是啊，结合实际。
他就是一个跟腱断过的普通人，就该老老实实去准备法考，去考公务员，这才是该走的、稳稳当当的路。
所有力气刹那间被抽空。
他缓缓坐回椅子，身体里的火焰仿佛被彻底吹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闭上眼，手指无力地从鼠标上滑落。
电脑屏幕上，科比的目光依旧锐利，仿佛穿透屏幕，首视着他灵魂的狼狈与怯懦。
去他妈的曼巴精神。
他连走向球场的勇气，都没有了。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房间陷入昏暗。
龙禹川懒得开灯，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川川，下周回家吃饭吧，妈给你做糖醋排骨。
你爸那边别担心，妈来说。
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母亲的留言，龙禹川鼻尖一酸。
真正想做的事...他还有资格做吗？
就在这极致的颓丧和自我放弃中，在他意识几乎要沉入黑暗的深渊时——叮——检测到宿主强烈且纯粹的不甘情绪与执念，符合绑定条件。
一个冰冷、毫无感***彩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首接在他的脑海最深处响了起来。
‘薪火’系统启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