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京城。
我攥着刚签好的盐引契书站在雪地里,指节冻得发青。
三日前,江南巨贾周老板放话:
“陆氏想拿这批盐,除非温卿颜亲自来跪着求!”
于是我跪在周府门前整夜,直到积雪没膝。
今早他大笑着扶我起来:
“温姑娘对自己都这般狠,难怪陆晏辰能靠你翻身。”
马车碾过积雪,我摩挲着契书上未干的墨迹。
陆晏辰看到这个,应当会兑现承诺吧?
他说过的,等这笔生意成了,就向温家提亲。
.
“姑娘,珍宝阁到了。”
车夫低声道。
我掀开车帘,却见阁前停着陆家那辆鎏金马车。
那是陆晏辰上月新打的,连车辕都嵌着南海珍珠。
“奇怪,公子今日不是说要见盐铁使……”
车夫话音未落,阁内传来女子娇笑:
“晏辰,这支金凤衔珠步摇真好看!结婚那日我就定这个了……”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我陪了陆晏辰十年,助他从一个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子,成了陆家继承人的第一人选。
满心欢喜等着他求婚时,他却瞒着我在给别人准备隆重的婚礼?
透过雕花窗棂,云舒窈正举着步摇对着铜镜比划。
而陆晏辰正低头为她扶正发簪,眉梢温柔得刺眼。
“云小姐好眼光!”掌柜谄媚道,“这可是前朝贵妃戴过的孤品,只要三千两……”
“包起来。”
陆晏辰截断话头,指尖掠过云舒窈耳垂。
“再配上那对翡翠坠子。”
我死死盯着他抚过云鬓的手。
那双手,昨夜还替我揉着跪伤的膝盖说:“卿颜,再忍忍。”
“温姑娘?”
掌柜突然推开门,屋内笑声戛然而止。
云舒窈颈间正戴着那对坠子,翡翠映得她肤若凝脂。
她歪头冲我笑:
“好巧呀,温姐姐也来挑首饰?”
陆晏辰皱眉:
“你怎么来了?”
此刻盐引契书在袖中硌得我心脏生疼。
我慢慢走到柜台前,拿起被弃在一旁的素银簪子。
记得上月我生辰,只是多看了它一眼。
陆晏辰便直接夺走,扔回匣子里:“太艳,你向来不喜这些。”
此刻,他给云舒窈买的金凤步摇正明晃晃躺在锦盒里,凤凰眼睛镶着两颗血翡,振翅欲飞。
“温姐姐喜欢这个?”
云舒窈突然凑近,茉莉香粉扑了我满脸。
“可惜呀,晏辰说这支适合我……”
她故意转了个圈,金凤流光刺痛着我的眼。
“舒窈。”陆晏辰突然开口,“去里间试试镯子。”
支开她后,他一把攥住我手腕:
“盐引的事办妥了?”
我没否认,死死盯着他腰间新换的蟠龙玉佩。
那本该是下聘时送给温家的信物。
“陆晏辰。”我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他眸光一闪,随即失笑:
“卿颜,你何时也学那些闺阁女子要承诺?”
里间传来云舒窈的惊呼:“晏辰!你看这镯子……”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
“等这趟收官,等坐稳位置,等……等吞下云家的漕运线,我风风光光娶你。”
之前的承诺此刻全都化为匕首,一刀刀刺向我。
我也终于知道,不是他有仕途未完,而是这个新娘注定不属于我。
回府时,老管家欲言又止:
“姑娘,公子今早派人取了库里的血燕……”
“我知道。”
我望着满院未扫的雪,“送去云府了。”
屋里炭盆早已熄灭。
我展开那张被攥皱的盐引契书,突然发现背面沾着口脂。
艳丽的胭脂色,像云舒窈今早的唇。
妆奁最底层躺着一支褪色的糖人竹签。
六年前上元夜,他捂着我的冻红的手说:
“卿颜,待我掌权,定给你买全京城最甜的糖。”
糖铺早已垮了。
就像那个说要娶我的少年,死在往上爬的路上。
三更梆子响时,院门被踹开。
陆晏辰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将锦盒扔在我榻上:“舒窈让我转交。”
盒里躺着那支素银簪。
“她说怕你跟我闹脾气,你也该学学云姑娘的识大体了。”
我盯着他衣领上的茉莉香粉,突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我拔下束发的桃木簪,青丝泻了满肩:
“陆公子可知,女子赠簪意味什么?”
他怔住。
“是结发同心。”
我当着他面将桃木簪折成两段,“可惜,你不配。”
陆晏辰脸色骤变。
我拿起断簪,慢条斯理地划破掌心。
六年心血。
鲜血滴在盐引契书上,晕开一片暗红。
陆晏辰,我要你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