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远抹了把脸。
怀里短刀硌得肋骨生疼。
他今早替师姐去回春堂取药。
周掌柜递来的枇杷膏沉得反常。
药汁底下沉着粒青渣,像被碾碎的竹叶。
师姐验了半宿柳月的尸,眼尾青得像涂了墨,他没敢打扰。
“得自己查。”
他对着水洼里的影子嘟囔。
水纹晃开,映出的眼仁发灰,像蒙了层雾。
巡夜的王二缩了缩脖子。
巷口那抹青布影子走得太急。
脚底板擦着青石板,咔嗒咔嗒。
“小远?”
王二喊了声。
影子顿住。
转过脸时,嘴角咧着不自然的笑:“找剑谱。”
王二后颈发凉。
小远的眼睛空得像口井,望进去只看见黑。
他刚要摸腰牌,那影子突然踉跄,首挺挺栽进泥水里。
林捕头的茶盏“啪”地磕在桌沿。
“苏仵作,你师弟在衙门。”
他扯着嗓子喊,“王二说他中邪了!”
苏晚照的银针扎进苏小远手腕。
针尖刚冒血珠,立刻泛起淡青。
她捏开他的嘴,药气混着腥甜涌出来——和柳月胃里的一模一样。
“青竹散。”
她声音发颤。
苏小远突然抽搐。
手指抠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师姐……竹……”话没说完,眼白翻了上去。
药炉在火上咕嘟作响。
苏晚照守在床边,汗湿的后背贴住墙。
她想起昨夜户籍册上的备注:“拾于青竹山脚,襁褓内有半块青竹玉佩。”
又想起养母临终前的话,声音轻得像片叶子:“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救了你。”
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谢清尘的僧袍滴着水,手里攥着片带泥的竹叶:“青竹山脚废弃庙,又死了人。”
庙门歪在地上。
尸体趴在香案前,后颈插着根竹簪。
谢清尘蹲下去,指尖抚过泥地上的脚印——前掌深,后跟浅,步幅尺半。
“谢家护卫的‘踏云步’。”
他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他爹的贴身护卫就是这么走路的。
苏晚照捏紧怀里的药渣。
天没亮就往回春堂赶。
门板上的“回”字金漆还沾着露水,周厉正擦着药柜,见了她反而笑:“苏姑娘这是?”
“青竹散。”
她把药渣拍在柜台上,“苏小远中了你的毒。”
周厉的手顿住。
指甲盖慢慢掐进掌心:“苏姑娘查案用心,可这药……”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怎知不是有人要嫁祸?
比如……和你身世有关的人?”
苏晚照后退半步。
半块玉佩从袖里滑出来,撞在柜台角上,叮的一声。
周厉的目光扫过玉佩:“当年谢家灭门,有个女娃被抱走。
襁褓里……是不是也有块青竹玉?”
药香突然变得刺鼻。
苏晚照转身跑出去时,撞翻了脚边的药筐。
晒干的竹叶撒了一地,每片叶脉都像在笑。
她回到衙门时,床榻空了。
窗户大敞着,风卷进来半片青布——是苏小远外袍的衣角。
“搜!
全城搜!”
林捕头拍桌子的声音震得房梁落灰。
可首到天亮,只在河滩边寻到苏小远。
他仰面躺着,胸口刻着青竹,七窍渗出的血早被雨水冲成淡红。
苏晚照跪下去。
泥水浸透了裙角。
她摸他的脸,还带着夜露的凉。
“我一定会找出真相。”
她对着他发青的嘴唇说,声音混着雨声,“为你报仇。”
雨越下越大。
远处青竹山的轮廓渐渐模糊,像被谁揉皱了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