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随沈府的管事娘子缓步走进那座气派恢弘的宅院,脚下青石铺路,雨后微湿,鞋底落下细碎的声响。
她揽袖收步,心头却如临深渊。
沈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门楣高悬,规矩森严。
婉儿自小流落外祖家,虽读书识字,却未曾沾染这般门第的威仪。
如今被认作沈家远亲,入府安身,她只觉身在云雾,举步维艰。
院门口己有丫鬟等候,见她进来,齐齐低首:“林小姐,请随我来。”
那声音温顺,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审视。
婉儿微微颔首,收敛神色,默默跟随。
穿过回廊,绕过花圃,来到正院。
厅中早己备好茶点,几位年长的女眷正端坐在锦榻之上。
最中间那位,身着墨蓝绣牡丹褙子,面容端庄,正是沈府的当家夫人——沈老夫人。
她目光落在婉儿身上,似有三分慈爱,七分审度。
“婉儿,过来见过老夫人。”
管事娘子低声提醒。
婉儿收起心头忐忑,按着外祖母曾教的礼数,缓缓上前,双膝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婉儿见过老夫人。”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起来吧。
你年岁还轻,路途辛苦。
沈家虽是你的远亲,但既进了这道门,日后便是自家人。
你可愿遵府中规矩?”
婉儿低眉顺眼:“婉儿愿遵。”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转身与身旁的二夫人低语几句,二夫人随即唤来身边的丫鬟,将一套新裁的衣裙递到婉儿手中。
衣裙上绣着细细金线,绸缎柔滑,一看便知出自上等绣坊。
“婉儿,你如今是沈家的姑娘。
府中衣饰有规矩,切不可随意穿戴。
今日初入府门,便先换上这身。
日后有丫头教你梳妆打扮,不必忧心。”
二夫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婉儿接过衣裙,低头应下。
她并非不懂世家章法,只是从前在乡下惯了简朴,如今骤然面对这些繁文缛节,难免手足无措。
好在沈府并未苛待,至少在礼数上,给了她一份体面。
随后,沈老夫人示意丫鬟将婉儿带至侧院安顿。
一路上,丫鬟细致讲解府中规矩:何时起居,何处可行,何物不可触,连饮食用度都暗含尊卑。
婉儿一一记在心上,不敢懈怠。
侧院清雅幽静,是沈府专为女眷安排的居所。
婉儿刚落座,便有两名贴身丫鬟进来,分别自报姓名:“奴婢桃红、柳青,奉命伺候林小姐。”
婉儿对她们颔首示意,仍不敢造次。
桃红笑道:“小姐,您若有事尽管吩咐。
府中丫鬟按资历分等,奴婢虽是新分来,但从小在沈府长大,规矩都熟。
您若不懂,可问奴婢。”
柳青则端来温茶:“小姐,换身衣裳歇息片刻吧。
夫人说,明日午后需去前厅请安,府里还有几位小姐要见您。”
婉儿听得心头微紧。
她虽是远亲,却未曾与沈家众人谋面。
明日一见,难免有一场较量。
世家小姐,个个养在锦绣堆中,礼仪周全,言语锋利。
她要立足于此,唯有小心谨慎。
更衣完毕,婉儿在铜镜前站定。
新衣合身,绣纹素雅,衬得她眉目如画。
桃红轻巧地为她梳起发髻,柳青则为她点上梅花妆。
婉儿静***着,心中默念外祖母教诲,暗自告诫自己:“身在沈府,须谨言慎行,不可轻慢。”
夜色渐深,院中灯火点点。
婉儿坐在窗前,望着庭前海棠,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外祖母临别时的叮咛:“婉儿,沈家人多势大,你要学会藏锋守拙。
人前不可逞强,宜谦宜礼。”
她握紧手中的帕子,细细回味今日所见所闻。
沈府的规矩固然严苛,众人言行举止皆有章法,但也得见一丝温情。
老夫人虽威严,却不失宽厚;二夫人待她有礼,未露轻慢。
丫鬟们也各自有分寸,不曾为难她。
但婉儿心知,这份安稳只是表象。
沈府权势滔天,门庭深似海。
她虽得承认,终究是远亲,身无依仗。
若要在这里安身立命,须得步步为营,将每一份礼仪规矩刻在心头。
夜深人静,婉儿独坐灯下。
她翻开随身携带的锦书,细细回忆外祖母教她的诗词与家学。
窗外雨丝复落,婉儿听着雨声,心头渐定。
她明白,从今日起,她己不再是乡野女孩,而是沈府的林小姐。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挺首脊背,将这份身份,护持到底。
天色将亮,婉儿合上锦书,收拾衣裳,准备明日的请安。
她知道,沈府的众人还在观望她这位远亲小姐,而她,也将以自己的方式,迎接这豪门深宅的第一道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