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鬼市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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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府衙后堂,炭火毕剥。

狄仁杰捻起一枚银针,在烛火上细细灼烧。

殓房内气味浓重,混合着草药与尸臭。

那具从汴水捞起的尸身己被擦净,平置于木板之上,墨绿斑块愈发显眼。

“判佐大人,此等污秽之地,岂是您该来的…”老仵作垂手恭立,面露难色。

狄仁杰不语,银针尖探入死者咽喉,轻轻一转。

取出时,针尖蒙上一层诡异的幽蓝色。

“失足落水者,喉中当有泥沙水藻。

此人口鼻干净,唯有喉深处附此蓝渍,作何解释?”

老仵作汗出如浆:“这…或许是河底淤毒…淤毒?”

狄仁杰目光如电,“何种淤毒入水不散,独凝于喉?”

他转向尸体指尖:“甲缝中黑土质地细腻,带硫磺之气,绝非河底淤泥。”

又指向那灼痕,“此乃反复接触炙热器皿所致。

一个寻常漕工,为何会沾染这些?”

老仵作哑口无言。

狄仁杰洗净手,语气稍缓:“老丈在汴州验尸多年,可曾见过类似绿斑?”

老仵作犹豫片刻,压低声音:“不瞒大人…去岁至今,漕运上陆续漂来七八具这样的尸体…皆说是失足。

但…”他偷眼看了看门外,“但私下里都传,是惹了河神,中了尸毒。”

“尸毒?”

“运河底下不干净呐,前朝战乱时万人坑、古墓穴多了去了…有人说,是挖漕渠惊动了百年尸王,散了疫气。”

老仵作声音发颤,“染上的人,先是皮肤发绿,继而浑身溃烂,疯癫而死…死后尸身不僵,七日之内若不得法师超度,便会…便会起来扑人!”

狄仁杰眉头紧锁。

他自然不信什么尸王疫鬼,但民众恐慌却真实存在。

若真有疫病,必须尽快查明源头。

“最早发现此类尸体的,是何处漕工?”

“多是…城南宋家闸一带的漕兵。”

老仵作道,“那边码头货杂,三教九流,乱得很…”狄仁杰记下,又问:“汴州城内,可有精通毒理与疑难杂症的医师?”

老仵作沉吟片刻:“官医署的那些老爷们,怕是…若说真有本事的,恐怕只有‘鬼市’的薛老医师了。

只是那人脾气古怪,从不白日坐堂…”是夜,月隐星稀。

狄仁杰换了一身素色襕衫,未带随从,独自行走在汴州城的背街小巷。

依着仵作所指,他穿过几条漆黑巷道,最终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矮墙前。

墙内有微弱灯火,隐约传来药香。

他轻叩三下,停顿,又叩两下。

许久,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打量着他。

“求医?”

声音沙哑如磨砂。

“求教。”

狄仁杰递过一小片宣纸,上书“绿斑”二字。

门开了。

屋内逼仄,西壁皆是药柜,空气中弥漫着奇异复杂的药草气味。

一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者正在捣药,头也不抬。

“官府的人?”

薛医师冷不丁问道。

狄仁杰微怔,随即坦然:“新任判佐,狄仁杰。”

“哼,倒是坦诚。”

老者停下手中活计,抬眼看他,“为那运河浮尸而来?”

“先生知晓?”

“满城风雨,焉能不知。”

薛医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带着诡异绿色的皮屑,“半月前,有人偷偷送来此物,问老夫是何毒所致。”

狄仁杰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此非中原之毒。”

薛医师语气凝重,“斑色墨绿,触之微硬,细闻有极淡腥甜,似融合了南海某种毒藻、西域矿物,又掺入了…某种活物之秽。”

“活物之秽?”

“像是…虫卵。”

薛医师眼中闪过忌惮,“一种极细微的虫卵,借毒力催生,能钻肌蚀骨。

患者初时如染风寒,继而皮下现绿纹,痛痒钻心,神智昏乱,最终体破虫出…状极惨烈。”

狄仁杰背脊生寒:“此毒可有名目?

如何得解?”

“老夫行医一生,未曾亲见,只从古籍残篇中窥得一二,其名恐己失传。

只知与西南瘴疠、古墓尸气有关,炼制之法阴邪,常伴人祭。”

薛医师摇头,“解药难求,需对症下药,必先知其确切成份。”

“先生可能推断毒源所在?”

薛医师沉吟良久,走到一排药柜前,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至一页,指着一幅模糊的插图:一种从未见过的、形貌狰狞的多足怪虫,盘踞于幽暗洞穴。

“此虫名曰‘蜮’,传说生于极阴之地,能含沙射影,杀人无形。

其卵混入特定矿粉与毒草,经秘法炼制,便可成无形之毒,入水不溶,遇血则发。”

他顿了顿,“古籍载,其炼制需‘地火阴鼎’,绝非寻常人家可为。”

“地火阴鼎…”狄仁杰默念,将此特征牢记于心。

“狄大人。”

薛医师忽然首视他,目光深邃,“此毒现世,绝非偶然。

背后所图,恐非区区人命。

老夫劝你,浅尝辄止,明哲保身为上。”

狄仁杰拱手,神色坚定:“狄某既食唐禄,掌刑名,遇此邪祟害民,岂能退缩?

多谢先生指点。”

他告辞出门,重回夜色。

身后矮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那满室药香与老人的叹息。

冷月如钩,照着狄仁杰沉静的面容。

虫毒、矿粉、地火阴鼎、漕兵…线索如碎片,在他脑中飞速组合。

他望向城南宋家闸的方向,那里灯火零星,仿佛巨兽蛰伏的暗眼。

下一处,该去会会那些漕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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