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租界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喧嚣，霓虹闪烁的百乐门舞厅门前，汽车喇叭声与黄包车的铃铛声交织成一片。
林晓站在更衣室的镜前，最后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卷发，猩红色的唇膏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晓晓，快些！
客人都在等着呢。”
舞厅领班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几分催促。
林晓对着镜中那个眼波流转、身姿婀娜的女子微微一笑，顺手将一枚珍珠发簪别在耳侧。
镜中人眉眼含情，一袭墨绿色暗纹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曼妙曲线，任谁都看不出这具妩媚皮囊下藏着的锐利灵魂。
“就来。”
她应声，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
舞池中，留声机里流淌出缠绵的爵士乐，金色的灯光如同融化的蜜糖，洒在旋转起舞的男男女女身上。
林晓踩着高跟鞋步入舞池，立刻就有几个熟客围了上来。
“林小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一个穿着西装的银行家伸出手，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
林晓嫣然一笑，将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搭上对方的肩头：“张经理说笑了，您才是让这舞厅蓬荜生辉呢。”
随着音乐旋转时，她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靠窗的卡座里，几个日本军官正在高声谈笑；二楼雅座隐约可见几个政府要员的身影；而最让她在意的，是角落里那个独自饮酒的身影——军装挺括，肩章闪亮，正是近来在上海滩声名鹊起的少帅顾霆。
一曲终了，林晓借口补妆，轻盈地脱身走向休息区。
经过顾霆桌旁时，她故意让手帕飘落在地。
“抱歉。”
她弯腰去拾，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神情。
顾霆的动作比她更快。
修长的手指拾起那方绣着玉兰的丝帕，递还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冬夜的寒潭，看不出情绪。
“小姐的手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北方口音的硬朗。
林晓接过手帕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很粗糙，虎口处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多谢少帅。”
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颊投下柔弱的阴影，“不知可否赏光共饮一杯？”
顾霆微微颔首，示意对面的座位。
林晓翩然落座，招手叫来侍者时，腕间的翡翠镯子叮当作响。
“少帅是第一次来百乐门？”
她斟酒时动作优雅，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公务途经上海。”
顾霆的回答简短，目光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像是在审视什么。
林晓心中微凛，面上却笑得更甜：“那定要好好享受上海的夜晚才是。
让我为您唱一曲可好？”
得到默许后，她起身走向小舞台。
钢琴声起，她启唇唱起一首时下流行的《夜来香》，歌声婉转如莺。
演唱时，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二楼某个包厢——那里坐着今晚真正的目标：日本特务机关长山口一郎。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
林晓鞠躬谢幕，退回座位时却发现顾霆己经不在原处。
她的心猛地一沉，却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林小姐的歌声动人，只是眼神太过锐利，不像是寻常歌女。”
林晓转身，看见顾霆站在阴影处，军装上的金属纽扣在暗处闪着冷光。
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浮现委屈神色：“少帅这话可真伤人心，莫非觉得晓晓是别有用心之人？”
顾霆向前一步，灯光终于照亮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良久，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或许是我多心了。
今夜月色很好，林小姐可愿陪我去露台走走？”
林晓将手搭上他伸出的臂弯，指尖微微发冷。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这场伪装与试探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露台上晚风微凉，远处黄浦江的轮船汽笛声隐约可闻。
顾霆为她点上烟，火柴划亮的瞬间，她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
“听说百乐门最近来了不少新人。”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吐出的烟圈融进夜色。
林晓倚在栏杆上，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乱世之中，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能在这租界里讨生活，己是幸运。”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日本军官醉酒闹事，砸碎了酒瓶。
林晓下意识绷紧了身体，这个细微的反应没能逃过顾霆的眼睛。
“林小姐似乎很紧张？”
他靠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
林巧掩唇轻笑：“自然是怕的。
我们这样的女子，最怕惹上是非。”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楼下时，却发现顾霆的副官己经带人控制了场面。
那些嚣张的日本军官竟也收敛了气焰，悻悻离去。
“少帅好手段。”
她由衷赞叹，心中却更加警惕——这个男人在租界的势力，远比传闻中更深。
顾霆掐灭烟蒂，忽然向她欠身：“今夜多谢林小姐作陪。
改日再来拜访。”
他离开得突然，就像他的出现一样令人措不及防。
林晓独自站在露台上，指尖冰凉。
方才顾霆靠近时，她分明看见他军装内袋里露出一角的文件——正是组织近日在追查的日军***图。
夜风扬起她鬓边的碎发，远处外滩的海关大楼敲响晚钟。
林晓深吸一口气，将烟蒂摁灭在栏杆上。
戏，才刚刚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