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教室门，浑身湿透。高三最后一场模拟考，我迟到了。全班同学齐刷刷抬头，
黑板上的钟指向八点十五。"曹宇，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语文老师张开油腻的嘴唇。
"对不起，下雨了，自行车链子断了。"我低头快步走到座位。座位上躺着一张粉色纸条。
我偷偷打开。"你鞋带开了。"张莉的字迹。低头一看，鞋带确实散着。我系好鞋带，
抬头对上张莉的眼睛。她正盯着我，眼神里藏着笑意。我冲她做了个鬼脸，低头开始答题。
三个小时后，铃声响起。"交卷！"老师喊道，声音里带着疲惫。我快速写完最后一个字，
合上答题卡。"今天吃什么？"张莉凑过来问，头发上还有雨水的气息。"随便，你决定。
"我收拾书包，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志愿填好了吗？"她的笑容僵住了。"还没。
""你不是一直想去北大吗？"我问。"是啊，谁不想呢？"她低下头，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肯定能考上，643分的模拟成绩，稳进北大。
"我信心满满地说。"你呢？""我啊，能上个211就不错了。"我自嘲地笑笑，
上次模拟只有571分。"别这么说，还有一个月呢，说不定—""别安慰我了。
"我打断她，"我们走吧，吃饭去。"食堂人山人海，臭豆腐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这里！"凌云朝我们挥手，他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凌云是我高中死党，学霸，
全校第一梯队。"今天考得怎么样？"凌云问，已经帮我们打了两份饭。"垃圾。
"我咬了一口馒头，"又是五百七左右。""我也没考好。"张莉叹气。"少来了，
你肯定又是班级第一。"凌云翻了个白眼。"有消息了！"小赵冲过来，手机举得高高的，
"听说今年高考降分了！""真的假的？"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网上都传疯了，
说比去年降了十五分。"我心跳加速，如果降十五分，我上211就稳了。"别信谣传谣。
"张莉皱眉，"每年这时候都有这种消息。""你当然不在乎，反正能上北大。
"我用胳膊撞了她一下。她脸红了，低头扒饭。"对了，"凌云神秘地压低声音，
"昨天宿舍楼下那对情侣分手了，场面特别壮观。""谁啊？"我好奇。
"李明和那个传说中的校花。""什么？他俩不是要一起考北电吗？"张莉吃惊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凌云摇头，"听说是校花有了新欢，美术系的。""考前分手，
真刺激。"小赵咂咂嘴。我不由看向张莉，她也正看着我。目光交汇一秒，
我们同时移开视线。"铃铃铃——"下午考试的铃声响起。"走了走了，下午数学，
我最怕的。"我站起身。张莉拉住我的袖子，飞快地塞给我一张纸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考完试，老地方等你。"数学考试结束后，
我冲向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无人问津的角落。
远远看到张莉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背影单薄。"嘿！"我跑过去，"等很久了？"她转身，
眼睛红红的。"你怎么了？"我紧张起来，"是不是数学太难了？""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心跳加速，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可能不能去北大了。"她说。"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我妈昨天查出了癌症，
晚期。"她声音颤抖。我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应。"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她眼泪夺眶而出，"我不能走太远。""那你准备去哪？"我哑着嗓子问。
"省内的大学吧，离家近一点。"我抱住她，感受她身体的颤抖。"对不起，我不该哭的。
"她擦擦眼泪，"我只是需要有人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想影响你的复习。"她勉强笑了笑。我忽然想起她最近经常请假，说是家里有事。
"要不要告诉老师？看能不能—""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她打断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所以约你出来。""那我呢？"我脱口而出。"什么？""我的志愿，
我也可以改。"她瞪大眼睛："你疯了？你好不容易才能上211。
""可是我—""别说了。"她竖起一根手指，"我不需要你牺牲什么，明白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我沉默了，心里翻江倒海。"天快黑了，回去吧。"她拉起书包。
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分别时，她突然回头："曹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高考，
我们会是什么样？""大概会在工厂做工吧，或者种地。"我想了想，
"反正不会考虑什么志愿的问题。""那样也挺好的。"她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回到家，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妈妈推门进来："考得怎么样？""还行。"我敷衍道。
"张莉最近怎么样？她妈妈的情况..."我猛地坐起来："你知道？
""前天在医院碰到的，我没告诉你是怕影响你考试。"妈妈叹气。"为什么不早说？
"我有些生气。"孩子，这种事情，她自己会告诉你的。"我重新躺下，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天清晨，我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出门。路过张莉家楼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是张莉，眼睛浮肿。"你怎么...""我陪你去学校。"我打断她。她愣了一下，
点点头："等我五分钟。"我们默契地没再提昨天的事，一路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听说物理老师要提前退休了。""真的假的？那我们期末考试怎么办？
""应该会找人代课吧。"到校门口，看到凌云站在那里。"哟，这么巧。"他笑容暧昧。
"少来了，你明明是等我们的。"我白他一眼。"没办法，
这不是担心某人临近高考情绪不稳定嘛。"他看向张莉。张莉脸色一变："谁告诉你的？
""消息灵通着呢。"凌云神秘兮兮，"别担心，我嘴严实。"我们三人一起走进校园，
迎接高三最后阶段的冲刺。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加倍努力。
凌云偷偷给我们整理了一堆复习资料。我则每天多做两套题，争取多提几分。
张莉虽然要照顾妈妈，但学习丝毫不松懈。有天晚自习，我看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外套盖在她身上，发现她桌上放着医院的药单。"别看了。"她突然开口，
吓了我一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移开视线。"没事，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她坐直身体，脸色苍白。"你妈妈情况怎么样？""老样子。"她勉强笑笑，
"日子一天天过，倒计时也在继续。"我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她却躲开了。"别这样，
我不需要同情。"她低声说。"不是同情，是关心。"我有些受伤。她叹了口气："我知道，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忍不住问。"等高考结束吧，
一切尘埃落定后。"高考前夕，学校宣布放假三天。我约张莉出来散心，她没回我消息。
打电话，无人接听。我骑车去她家，门锁着，邻居说她带妈妈去医院了。焦急之下，
我赶到市中心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我在急诊室找到了她，
正和医生交谈。"张莉！"我喊她。她转身，眼睛通红："曹宇，你怎么来了？
""你不接电话，我担心。""我妈情况恶化了，刚抢救过来。"她声音哽咽。我不知所措，
只能轻轻拍她肩膀。"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可能撑不到高考结束。"她低声说。
"那志愿...""我决定了，不参加高考了。"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什么？"我惊呆了，
"不行，你不能放弃！你妈妈也不会希望你放弃的！""我自己的决定，希望你尊重。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我不同意。"我抓住她的手，"至少先考完试，结果出来再说。
"她甩开我的手："你懂什么？这是我和我妈妈的事！""我...""请你离开吧，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转身走进病房。我站在原地，感到一阵无力。回家路上，
大雨滂沱。我没带伞，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凌云发来短信："考前聚餐，你来吗？
"我回："不去了，张莉妈妈病危。"他秒回："严重了？需要帮忙吗？"我想了想，
回："她说要放弃高考。"三个省略号出现，然后是一条长信息："劝劝她，别冲动。
高考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我苦笑，这道理谁不懂？
可是看到张莉绝望的眼神，我又能说什么呢？第二天，张莉没来学校。
我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下午放学，我再次去医院。病房外，
看到张莉蜷缩在长椅上，睡着了。我不忍心打扰，站在远处看着她。
护士走过来："你是病人家属？""我是她朋友。"我指了指张莉。"哦，可怜的孩子，
守了一夜了。"护士摇头，"病人情况不太好，医生建议做好准备。
"我心里一沉："有多严重？""随时可能..."护士没说完，叹了口气。我走过去，
轻轻拍醒张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
吃饭了吗？"她摇头："不饿。""必须吃点东西，我去买。"我转身就走。"等等！
"她叫住我，"我妈刚睡，我们去食堂吧。"医院食堂简陋但干净。我买了两碗面，
她只吃了几口。"对不起，昨天冲你发脾气。"她突然说。"没事，换我也会崩溃的。
""我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参加高考。"她说。我惊喜地抬头："真的？""嗯，
我妈醒来后也是这么说的。"她苦笑，"她说我要是敢放弃，她死不瞑目。""阿姨说得对。
"我松了口气，"高考后的事，高考后再想。""嗯。"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递过纸巾，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我害怕。"她声音颤抖，
"害怕考试那天她会...""不会的。"我打断她，虽然我自己也不确定，
"她会等你考完的。""希望如此。"她擦干眼泪，"你能不能...陪我去趟洗手间？
我想洗把脸。""当然。"我点头。洗手间外，我靠在墙上等她。手机振动，
是凌云的短信："劝成功了吗？"我回："嗯，她决定考试。"他回："太好了！对了，
我帮忙问了几个医生朋友，有个新疗法，可能对她妈妈有用。"我心跳加速："什么疗法？
靠谱吗？""国外刚引进的，效果还不确定，但值得一试。费用也不低。""多少钱？
""初步估计二十万起步。"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张莉出来了，脸上还挂着水珠。"怎么了？"她看我表情不对。"没什么。"我收起手机，
"我送你回病房吧。"路上，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听着，凌云有个医生朋友，
说有种新疗法，可能对你妈妈有效。"她眼睛一亮："真的？""但费用很高，至少二十万。
"我快速说完。她的表情又暗淡下来："我们家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可以帮忙。
""怎么帮？"她苦笑，"你家也不是富豪。""我有点积蓄，
还可以问亲戚借...""谢谢，但不用了。"她打断我，"我们家自己的事，
自己会想办法的。""可是—""别说了，先回病房吧。"我只好闭嘴，
跟着她走进医院大楼。病房里，张莉妈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看到我们，
她挤出一个微笑："曹宇，来看我啊。""阿姨好。"我有些拘谨。"高考准备得怎么样？
"她问，声音很弱。"还行，就是有点紧张。""别紧张，平常心就好。"她牵起张莉的手，
"你们两个一起努力，争取都考个好大学。"张莉转过脸，擦掉眼泪。"阿姨您好好休息，
我改天再来看您。"我说。"好，你们先忙学习吧。"离开病房，张莉送我到电梯口。
"我想问你个问题。"她突然说。"什么？
""如果...如果我妈妈真的...我该怎么办？"我沉默了几秒："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看着我，眼里有种复杂的情绪。"谢谢。"最后，她只说了这两个字。高考前一天，
学校组织了动员大会。张莉坐在最后一排，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凌云从前排跑过来，
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医院那边有消息了，新疗法可以申请，但需要全额预付。
"我抬头看他，他做了个"二"的手势，又指了指天空。二十万。我暗自咬牙，
这钱必须想办法筹到。会后，我拉住张莉："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疲惫地笑笑："什么好消息？""凌云说那个新疗法可以申请了。"她眼睛亮了一下，
又迅速暗下去："费用呢？""我来想办法。""曹宇，别傻了。"她叹气，
"我们家已经借遍了所有亲戚，能筹的都筹了。""可是—""算了吧，
我们还是专心考试吧。"她拍拍我的肩，"明天见。"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回家后，我直接去了爸爸书房。"爸，我想和你谈谈。""什么事这么严肃？
"爸爸放下报纸。"我需要借二十万。""什么？"他惊得站了起来，
"你买什么要这么多钱？"我把张莉妈妈的情况和盘托出。爸爸沉默了很久："曹宇，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钱...""我知道很多，但这是救命钱啊！""即使我们倾家荡产，
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那就借啊，我高考后就打工还！""你先冷静点。"爸爸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