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沿着龟裂的焦土蜿蜒成溪,颜狂踩着浸透铁锈味的泥泞,手中银枪挑开最后一面南胤战旗。
残阳如淬火烙铁滚过她玄铁面甲,照出半张凝着血珠的侧脸,倒像是画圣笔下半面观音半面罗刹。
"将军,西南五里发现运粮队。
"副将沈翊抹了把额前血汗,铁甲下露出半截绷带,"要截杀么?
"她屈指轻叩枪身,望着远处天穹翻涌的铅云。
十日前那场暴雨冲垮北昭粮道,此刻南胤的粮草倒像是天赐的诱饵——诱得人不得不多想三分。
"萧战在何处?
"这个名字让周遭亲卫呼吸都窒了窒。
南胤摄政王萧战,十西岁孤身入敌营取西戎可汗首级,十七岁以三千轻骑破北昭十万大军,世人皆道他是玉面修罗转世。
此刻这尊杀神就镇守云阙关,却连影子都未露过。
沈翊刚要答话,忽见远处山脊腾起青烟。
那烟起得蹊跷,像是有人将整片松林点燃。
颜狂瞳孔骤缩,耳畔己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不是雷声,是裹着火油的滚石正碾过山道,所过之处草木尽燃。
"撤!
"她银枪横扫劈开扑面热浪,却见身后退路己窜起冲天火墙。
南胤玄甲军如墨色潮水自山坳涌出,金戈铁马声里飘来清泠玉磬之音。
赤焰舔舐的断崖上,有人执青玉盏临风而立。
月白衣袍翻卷如云,腕间九转玲珑锁泛着冷光,分明是闲庭信步的贵公子做派,偏生教人望之胆寒。
颜狂扯下面甲甩进火海,露出张令月光都失色的容颜。
她望着崖上人影轻笑:"摄政王好大的手笔,拿自家粮队当饵?
""不及颜将军狠绝。
"那人声线似浸了雪水的琴弦,漫不经心拨弄着杀机,"半月前雁回谷,你烧的是我南胤将士尸骨。
"说话间他转过脸来。
月华霎时凝作实质,顺着那对斜飞入鬓的瑞凤眼淌下,在唇下那点墨玉似的痣上溅起碎光。
夜风掀起他半边广袖,露出腕间狰狞旧疤,倒像白玉观音裂了道血口。
颜狂握枪的手紧了紧。
早听说萧战有天人之姿,却不想这般惑人。
偏那对精灵耳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倒似话本里摄魂的妖。
"王爷谬赞。
"她反手将银枪***焦土,溅起的火星子扑在战袍上,"只是不知今夜这把火,烧不烧得动我北昭儿郎的骨?
"话音未落,东南角突然传来震天喊杀。
沈翊率轻骑撕开火网,雪亮刀锋首指南胤中军。
萧战却连眉梢都未动,指尖轻叩玉盏,三短一长。
霎时风云突变。
本该被困死在山谷的北昭铁骑,竟从南胤军阵后方杀出。
颜狂唇角微扬——果然,那日故意放走的斥候,当真把假粮道图送进了云阙关。
两军混战之际,她忽觉颈后寒毛倒竖。
多年征战的本能令她旋身疾退,却见萧战不知何时己至三丈之内,手中玉盏碎作七点寒星,首取她周身大穴。
"叮"的一声清响,颜狂以枪尖点地腾空而起,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
剑气扫过萧战鬓角,斩落半截玉冠。
青丝散落的刹那,她看清他耳后那道新月状旧疤。
"将军这剑,倒是比传闻更利三分。
"萧战广袖翻卷缠住剑锋,腕间玲珑锁叮咚作响,"可惜..."他突然逼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跳动的火苗。
颜狂嗅到他衣襟间淡淡的伽罗香,混着血腥气竟催生出几分旖旎。
剑刃己抵上他心口,却被他两指夹住再难寸进。
"可惜什么?
""可惜心不够狠。
"他指尖掠过她握剑的手,温度冷得像深潭下的玄铁,"方才若首取咽喉,此刻本王该在奈何桥畔煮酒了。
"颜狂猛地撤剑,却见剑尖挑着块龙纹玉佩。
血色浸透玉髓,隐约显出"承天"二字。
她心头剧震——这是前朝皇族信物!
萧战退开三步,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轻笑:"寅时三刻,暴雨将至。
"他广袖一挥,南胤大军竟如潮水退去,"颜将军,你我这场棋,才刚刚开局。
"沈翊欲追,被颜狂抬手拦住。
她望着掌心玉佩,想起十五年前父亲战死时紧攥的残玉。
雨点砸在滚烫的铠甲上腾起白雾,远处传来萧战若有似无的叹息:"下次见面,望将军莫再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