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摘下沾满水雾的眼镜,白大褂袖口蹭过镜片时划出细小的血丝。
培养舱里升腾的淡青色雾气漫过他的指尖,在手术台边缘凝成霜花。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夜,那些被冰棱刺穿的龙类胚胎也是这样在液氮里沉浮。
"脑电波归零。
"机械女声刺破实验室的死寂。
穿防护服的研究员们像被惊动的工蚁,蓝色橡胶手套在键盘上敲出凌乱的雨点声。
赫尔佐格注视着监控屏上跳动的曲线,那些象征生命体征的绿色波纹正在被血色吞没。
培养舱内的少女突然弓起身子,苍白的手指在钢化玻璃上抓出五道猩红的痕迹。
"注射第三支血清。
"他说这话时正在擦拭解剖刀,刀刃映出天花板上密布的输液管,仿佛无数悬垂的巨蟒。
警报器突然尖啸。
某个实习生的咖啡杯砸碎在防静电地板上,褐色的液体顺着地缝蜿蜒成枯树枝的模样。
赫尔佐格看着那个浑身发抖的年轻人,忽然想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这些庸人永远学不会欣赏死亡的美学。
"博士!
P-76实验体出现龙化反应!
""把冷冻舱温度降到零下150度。
"赫尔佐格的声音像手术刀切过冻肉,"通知运输组准备焚化炉,我要在日出前看到灰烬分析报告。
"雨点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音变得密集,他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汽笛声。
三个月前那艘载着尸守群的破冰船也是这样鸣着丧钟驶向北极圈,甲板上站着的红发巫女如今正躺在他的手术台上慢慢结霜。
培养舱的警报灯把少女的脸庞染成妖异的紫色。
那些被路明非称作"好看死了"的睫毛正在凝结冰晶,赫尔佐格注意到她左手小拇指的创可贴——三天前这具身体的主人还躲在秋叶原的漫画店里,用蜡笔在《迪迦奥特曼》扉页上画星星。
"脑干区域检测到异常波动!
""切断痛觉神经传导。
"赫尔佐格将针头扎进少女颈动脉时,突然想起格陵兰岛冰层下的龙王胚胎。
同样的青蓝色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像深海里发光的鮟鱇鱼。
"记住,上杉绘梨衣己经死在红井了,现在躺在这是P-76号实验体。
"雨声里混进了别的声音。
赫尔佐格转头看向西侧监控屏,十几个红点正在突破地下三层防线。
他眯起眼睛数那些闪烁的光标,左手悄悄摸向白大褂内袋的伯莱塔92F。
"让安保组去陪客人玩玩。
"他对着空气微笑,手术刀尖划过少女锁骨处的金色逆十字胎记,"记得留个活口问话,最近奥丁的信徒越来越没礼貌了。
"培养舱突然剧烈震动,淡蓝色培养液顺着裂缝渗出,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图腾。
赫尔佐格看见少女的瞳孔变成熔金色,嘴角咧开的弧度让他想起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输液管开始蠕动,仿佛突然被赋予生命的白蛇。
"博士!
寄生率达到79%!
""启动应急方案。
"赫尔佐格按下控制台底部的红色按钮时,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炸开成烟花。
防爆门落下的瞬间,他透过三十厘米厚的玻璃看见少女的脊椎刺破皮肤,森白的骨刺上开满血色冰花。
整个地下实验室开始倾斜。
存放龙类标本的福尔马林罐纷纷爆裂,某个浸泡了二十年的龙王心脏摔在地上,居然还在微弱地跳动。
赫尔佐格在警报声中大笑,他的皮鞋踩过那个心脏时,粘稠的液体在鞋底拉出蛛丝般的细线。
"白王的圣骸..."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防火喷头洒下的水幕里浮现出无数金色光点,"果然还是要用神之血来浇灌啊。
"当源稚生踹开最后一道气密门时,焚化炉的蓝焰正好吞没最后一缕黑发。
他手里的蜘蛛切还在往下滴血,那些穿着奥丁徽章作战服的尸体躺在走廊里,独眼头罩下的义眼闪着红光。
"还是来晚了。
"夜叉蹲下身查看焚化记录,"三小时前启动的,连DNA都分解了。
"源稚生沉默着走到操作台前,手指抚过某个残留着体温的金属托盘。
他捡起半片没烧完的创可贴,凯蒂猫图案在火光中扭曲成嘲讽的笑脸。
窗外暴雨如注,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樱花飘落的午后,穿巫女服的女孩躲在神龛后对他比手语:哥哥,金枪鱼寿司"把骨灰送去神社。
"他将创可贴收进西装内袋,刀柄上的菊纹章沾了雨渍,"通知政宗先生,明早召开八姓家主会议。
"乌鸦在焚化炉角落发现异常闪光。
当他用镊子夹起那枚鳞片时,青黑色的表面突然浮现出树状血纹。
正准备凑近观察,鳞片却在空气中化为灰烬,最后一丝青烟组成模糊的龙文。
"少主!
这灰烬..."源稚生转头时,夜叉手里的密封袋突然自燃。
蓝色火焰中浮现出独目巨人的虚影,古老的低语震得防爆玻璃绽开蛛网裂痕。
等火焰熄灭,地板上只剩用骨灰写就的警告:诸神黄昏始于白王复苏雨不知何时停了。
源稚生走出研究所时,东京湾上空悬着血色的弦月。
他摸出手机拍下这轮黑月,Line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永远停在5月20日:Sakura:明天去梅津寺看日落吧海风卷着灰烬掠过他指尖,其中一片落在手机屏幕上,隐约显出贝壳的纹路。
源稚生想起政宗先生上周展示的青铜罐,那些殷商时期的甲骨文里反复出现的"青丘"二字,此刻在月光下泛起死海文卷般的幽光。
与此同时,济州岛东岸的悬崖民宿里,路明非被海潮声惊醒。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床头的充电器指示灯在黑暗中间歇闪烁,像极了那晚东京塔顶的星光。
赤脚踩到地板时,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一闪——半块没吃完的蜂蜜蛋糕躺在垃圾桶边沿,奶油表面凝结着意义不明的刻痕。
潮声忽然变得急促。
路明非推开窗的瞬间,咸涩的海风送来若有若无的铃音。
他看见两百米外的礁石滩上站着穿白裙的身影,及腰长发在月光下泛着葡萄酒般的暗红。
少女弯腰拾贝壳的动作让他的心脏停跳半拍,首到对方转身露出完全陌生的脸。
"见鬼..."他重重关上门,后颈的龙鳞刺青隐隐发烫。
床头柜上的手机自动亮起,未读邮件图标显示着血红的999+,最新一封的附件是张模糊的CT照片,脊柱位置盘踞着九尾狐状的光斑。
海浪声中混进了别的声音。
路明非把头埋进冷水里时,恍惚听见有人在哼《生化危机》的存档点音乐,轻快的旋律裹着化不开的血腥气。
当他抬头看向镜子,水珠划过的地方浮现出金色龙文,像是有谁用隐形笔在虚空书写古老契约。
窗外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路明非抄起拖鞋冲到阳台时,海面只剩逐渐扩散的涟漪。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防波堤上,那影子的手里分明握着刀剑形状的阴影。
潮水退去后的沙滩上,贝壳拼成的字迹正在发光:おかえり(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