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辰紧贴着金属墙壁移动，防护服手套与月岩涂料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每隔三十秒，通风系统就会发出垂死般的抽气声，把稀薄的空气搅动成带着金属腥味的漩涡。
他握紧从主控室带出来的等离子切割笔——这原本是用于维修太阳能板的工具，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武器。
十分钟前，当所有系统突然锁死时，他冒险破解了设备柜的生物识别锁。
"警告，氧气存量剩余43%。
"头盔显示器闪烁着黄色警示。
基地的生命维持系统正在失效，而最接近的备用储氧罐在三百米外的B3仓库。
俞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记得程语最后的提醒，那个信号在注视着他。
现在整个基地都变成了某种活体器官，每一块金属板都在渗出敌意。
转过T型走廊的瞬间，他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
在月球重力下，血珠会以慢得诡异的速度坠落。
此刻正有十几颗暗红色球体悬浮在走廊中央，像一串被拆散的玛瑙项链。
顺着血珠上升的轨迹望去，天花板的通风口栅格扭曲变形，边缘挂着破碎的布料。
那是安保制服的一角。
俞辰感觉喉咙发紧。
他认得那个蓝灰相间的纹样，属于今天当值的日本籍安全员佐藤健。
三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餐厅讨论过新型月面车的防尘问题。
"不要看。
"他对自己说，强迫视线离开那团潮湿的阴影。
但身体比思维更早做出反应，防护靴己经带动他冲向下一个转角。
就在这时，头盔显示器突然亮起雪花纹。
一阵尖锐的耳鸣刺穿鼓膜，俞辰踉跄着扶住墙壁，视网膜上残留着诡异的几何图形——正二十面体的叠加态，每个顶点都在向外辐射波纹。
这感觉与之前接收量子信号时一模一样，但强烈百倍。
"...辰...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响起，"我是程语...用中微子通讯...避开主系统...""我在！
"俞辰压低声音，"基地被入侵了，有人在屠杀...""听好，"程语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信号源在引导某种能量场，我们检测到月球背面的引力梯度出现异常波动。
你现在必须..."一阵刺耳的干扰声突然插入。
俞辰看到自己面罩上映出的红光变得异常明亮，不是来自应急灯，而是从走廊尽头涌来的某种东西。
那是流动的暗红色光雾，像稀释的血浆在空气中弥漫。
所经之处的金属墙壁发出腐蚀的嘶响，通风管道如融化的蜡像般垂落。
俞辰转身就跑。
他的防护靴在环氧树脂地板上打滑，背后传来液体沸腾般的咕嘟声。
氧气存量显示骤降到31%，警报声与心跳声在头盔里轰鸣成同一频率。
前方出现标着"气密舱"的黄色标识，那是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通道。
俞辰扑向控制面板，却发现电子锁全部失效。
红光越来越近，在身后墙壁上投射出扭曲的触须状阴影。
"程语！
门锁死了！
""用切割笔！
"程语的喊声混着键盘敲击音，"破坏左下角的应急阀，手动启动气密程序！
"等离子光束亮起的蓝白色光芒刺破红雾。
俞辰的手稳得可怕，高温金属液滴溅在面罩上滋滋作响。
当最后一个螺栓熔断时，他猛地拉开半吨重的舱门。
气密舱在他身后关闭的瞬间，红雾撞上观察窗，凝结成无数张人脸。
那些面孔不断重叠变幻，有佐藤健扭曲的五官，有他去世多年的母亲，最后定格成一个从未见过的银发少女模样。
少女的嘴唇贴上玻璃，暗红色雾气在她身后翻涌成披风。
俞辰看到她的瞳孔是纯粹的漆黑，像两个月食叠在一起。
"警告，检测到神经电信号异常。
"头盔显示器突然弹出红色弹窗，"建议立即进行脑部扫描。
"俞辰一拳砸碎扫描提示。
他的后背抵着内舱门，冷汗顺着脊椎滑落。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暂时。
地下实验室有独立的供氧系统，厚重的铅合金墙壁能隔绝大多数辐射。
但当他转身看向实验室内部时，呼吸几乎停滞。
三十米高的穹顶下，矗立着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座由黑色晶体构成的方尖碑，表面流淌着银河般的银色光脉。
碑体深深插入月岩地基，周围散落着大量科研设备，所有线缆都像朝圣者般连接在碑座底部。
更诡异的是方尖碑前跪着的七具尸体。
他们都穿着二十年前的旧式航天服，胸前的美国国旗标志己经褪色。
尸体以标准的朝拜姿势匍匐在地，头盔面罩全部朝向方尖碑顶部。
其中一具尸体手里攥着老式胶卷相机，镜头盖还没打开。
俞辰认出了尸体肩膀上的任务徽章：一只抓住月亮的铁手，下方是"月影计划1999"的字样。
这是当年美俄联合探月计划的神秘代号，官方记录显示该任务因推进器故障坠毁在月球背面。
但现在看来，他们不仅成功着陆，还发现了这个..."俞辰！
"程语的声音突然炸响，把他拉回现实，"你看到什么了？
""方尖碑...还有月影计划的尸体..."俞辰将头盔摄像头对准前方，"他们在跪拜这个东西。
"通讯那头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
程语的呼吸变得急促："快找控制台！
应该有数据存储设备！
月影计划当年携带的是..."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
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方尖碑表面的银光骤然增强。
俞辰看到那些光脉开始重组，形成类似他之前接收的质数序列。
碑体内部传出共鸣般的嗡鸣，与他的心跳产生诡异的同步。
"程语，这东西是活的！
""不是活物，"程语几乎在尖叫，"是机器！
用切割笔破坏左侧第三块晶体，快！
"俞辰冲向方尖碑。
氧气存量19%的警告不断闪烁，但他己经顾不上这些。
当等离子光束刺入黑色晶体的瞬间，银光突然凝聚成实体，化作利箭射向他的面门。
剧痛。
仿佛有烧红的铁钉刺入瞳孔。
俞辰在尖叫中倒地，却听到程语在通讯频道里用三种语言交替咒骂——这是她极度兴奋时的习惯。
"我看到了！
"程语喊道，"那些光脉是二进制与量子码的混合体，它在尝试建立神经接口！
俞辰，摸你右边三米处的控制台！
"血从鼻腔涌出，在无重力环境下凝成漂浮的红珠。
俞辰挣扎着爬行，指尖终于触到冰冷的金属。
这是台老式的磁带存储机，插槽里还留着半截数据带。
当他拔出数据带的瞬间，方尖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蜂鸣。
银光聚集成束，在他面前投射出全息星图。
熟悉的太阳系模型中央，有个不断闪烁的红点——不是地球，也不是月球，而是位于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
"警告，检测到高能反应。
"AI的声音突然恢复，"建议立即撤离。
"俞辰把数据带塞进防护服夹层，冲向实验室后方的紧急出口。
方尖碑开始解体，黑色晶片像逆流的暴雨射向穹顶。
在最后一块晶体崩裂时，他听到银发少女的笑声首接在大脑中响起。
"你终于来了，钥匙持有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