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清明时节，路上的行人撑着雨伞，穿着雨靴，冒着小雨却依旧大步往前走。
人人皆敬传统节日，纵使一蓑烟雨，竹杖芒鞋却也挡不住人之信仰。
天蒙蒙亮，成淳一大早将香烛、纸钱、鞭炮、素酒、糖、水果都装进了竹篓，正好成家俊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天还没亮，他就老早起了床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学校知道老祖宗的规矩，便给学生放假三天，好好给祖宗上个坟敬敬孝心。
不过，成家俊本不想去，至少那样能闹个清净，但不去祭拜老祖宗他就写不出来学校布置的祭祖心得。
总归是成家后代，想着去拜拜也好，不然老祖宗怪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虽然他不信邪神鬼怪，但本就穷了几代，不能再苦了老祖宗。
孝本传统，理当传承。
“哥哥，哥哥。”
陈妞妞不知何时醒来下了床，不见其人却闻其声。
她站在堂屋那高十厘米的门槛后面，从里屋探出小脑袋，伸出嫩嫩的小爪擦着刚刚睡醒朦胧的眼，试图看清堂屋的两人。
那张***的小唇嘟嘟囔囔，好奇道：“叔叔要带哥哥去哪里？”
成淳背上竹篓，来到陈妞妞的身边，两只大手穿过她的胳肢窝，用力一提便将她抱在了怀里，逗道：“哎呦喂，我们的妞妞醒了啊，不哭不闹的真听话。”
陈妞妞知道成淳是在打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瘪着嘴笑。
想当初，陈妞妞来成家有一月左右，每天起床却还爱哭鼻子，就算成母和成淳在她身边也一如既往。
成母和成淳在她的身边安慰着，等她停止了哭泣，她们便上前温柔的问她原因，她只是挂着鼻涕往她们的怀里钻。
见她不说话，她们也不再强求，这才哄着让她继续睡。
时间再长点，陈妞妞这个恶习便也因为成淳和成母的悉心照料逐渐改掉。
“叔叔和哥哥要去哪里？”
陈妞妞在成淳的怀里歪着脑袋问。
成淳刮了刮陈妞妞的小鼻子，温柔的解释道：“今天清明，我和你哥哥要去祭祖。”
成家俊在后面把雨鞋拿过来，放到凳子的旁边，对背对自己的成淳道：“爸，你先把雨鞋换上吧。”
“好。”
成淳将陈妞妞放下，迈着步子连竹篓都没来得及放，就走到旁边坐下，脱下脚上那双陈旧的草鞋，问道：“这是你妈前几天新买的吧。”
“嗯，我脚上的也是。”
成家俊点点头，看了眼自己脚上那双黑色的雨靴，眼底流露出一丝难以启齿的情感。
成淳倒是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道：“没事，钱挣来就是花的，这点算什么，有空啊，你让你妈也给妞妞买一双。”
“好。”
成家俊这才喜笑颜开，他深知赚钱不易，却又怪自己太小不能分忧，成淳的话倒是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妞妞来。”
成家俊笑着将站在门口听着屋檐雨声的陈妞妞招来。
陈妞妞最喜欢的便是成家俊叫她了，她迈着短小的步子，还在朦胧中未清醒，走的有些跌跌撞撞的，又问道：“哥哥，祭祖是什么啊？”
“祭祖啊，祭祖就是…你再近点哥哥好教你。”
成家俊见她站的离自己远了些，又教唆她朝自己走过来。
虽然不明白成家俊到底要做什么，但哥哥的话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成家俊的手放在陈妞妞的脑袋上，顺着首线比过来刚好到他的胸口，他有些意外，“爸，这丫头长得挺快啊，才几个月都到了的胸口了，这小脚恐怕不好买鞋吧。”
成家俊的话倒是提醒了成淳，穿好鞋后，成淳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啊，这确实不好办。”
转念迅速反应过来，“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你不也在长身体嘛，来年长高了，你和妞妞再重新买一双就是了。”
“哥哥，你还没告诉妞妞祭祖是什么呢？”
陈妞妞听不太懂两父子莫名的对话，只是心里欢喜自己又长高了，她要成大人了。
“好，哥哥告诉你。”
成家俊摸着妞妞的脑袋，将她拉到旁边坐下，耐心解释道：“祭祖就是祭拜那些死去的老祖宗，因为有了老祖宗才有我们，所以我们要上香感恩孝敬他们。”
话刚说完，陈妞妞就跑到成淳的面前，道：“叔叔，我也要去，妞妞也要去。”
她的小手覆在成淳那双温热粗糙的大手上，“妞妞也要去祭拜老祖宗，妞妞也要去孝敬他们。”
成淳将她抱在自己的大腿根坐着，笑道：“你这丫头，机灵的很，知道孝敬是什么吗？”
“知道，就是和老祖宗坐排排吃果果，还要上香跪拜。”
陈妞妞积极的回答，那傲娇自信的模样逗得成家俊和成淳合不拢嘴。
成淳问道：“你这娃娃还聪明，谁告诉你的？”
谁知陈妞妞伸出小食指指了指成淳的竹篓，“叔叔，妞妞都看见了，你背了好吃的糖果和苹果，其他的一些东西妞妞不太认识。”
成淳扭头瞥了瞥自己身后的竹篓，“哈哈”的笑了几声，捏了捏陈妞妞肉嘟嘟的小脸，夸道：“我们家妞妞观察力真不错啊。”
“妞妞这么厉害，那妞妞可以去祭拜老祖宗了吗？”
陈妞妞忽闪着大眼睛，满是期待的望着成淳。
“好，叔叔答应你，让你去。”
成淳在陈妞妞的可爱攻势下，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此时刚在厨房忙完的成母从外面跨过门槛走进来，手里揣着的几个玉米馍馍塞到了成家俊的衣服兜里，蹲下身子嘱咐道:“来，家俊，把你们的饭揣好了。”
转头又看向在成淳怀里咧着小嘴笑的妞妞，继续对成家俊道:“今天祭祖，下雨路滑，你爸又忙着张罗，忙不过来，作为哥哥你一定要照顾好妞妞哦。”
“嗯。”
成家俊拍了拍被早饭塞满的荷包，又点点头信誓旦旦的承诺道:“放心吧，妈，我会的。”
成母欣慰的点点头，嘴角露出慈祥的笑意，起身走向成淳和陈妞妞，对成淳道:“你们可要小心点。”
成淳沉重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好，你也小心。”
随后她便俯身捏了捏妞妞的小脸，慈目中泛着爱意，道:“我们的妞妞开心的呦，难道和阿姨去街上买吃的不好吗？”
陈妞妞眼珠子灵动的一转，从成淳身边下来，抱住成母的小腿一脸委屈的模样解释道:“当然不是了，妞妞和谁一起都开心，可是妞妞从来没祭拜过老祖宗，妞妞又不会分身，也不想让阿姨不开心，可是…可是…妞妞也没办法了……”“好了好了，阿姨不怪你啊。”
成母被她的话说的心都软化了，连忙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面前这个委屈巴巴的小可爱。
“好了，我们走了啊，不然等会回来就太晚了。”
成淳站起身，整理了一翻背后的竹篓，抱起成母身边软糯糯的陈妞妞，扭头又对成家俊道:“家俊，走了。”
成家俊点头，对成母道:“妈，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小心。”
“嗯。”
成母那张慈眉善目的容颜上满是幸福与欣慰，首到他们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晨雨的雾中，她才从堂屋走去厨房。
……祭祖的路上满是被雨浸湿的泥土，成淳一路上抱着陈妞妞翻过了后山，到山的另一边，这才将其放下。
陈妞妞想下来很久了，那双好看的小皮鞋踩在一旁干净的草地上，兴奋的跺着。
成家俊看着陈妞妞嬉笑的模样，弯着眉眼跟着她笑，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道:“这里就是老祖宗了，妞妞要拜拜吗？”
面前，是一座长满青草的高高的坟头，陈妞妞停下了跺脚的动作，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的问道:“老祖宗睡在山里？”
“是啊，老祖宗睡在山里守着我们呢。”
成淳点燃了香，拿着纸钱在那座刻了名字的墓碑前默默烧了起来，听着旁边两人的对话插了一句。
成家俊知道陈妞妞怕把阿姨给她买的小皮鞋弄脏，就使出吃奶的力将她抱到了老祖宗的墓碑前，让她踩在自己的雨靴上站着。
她仰着头对成家俊甜甜一笑，道：“谢谢哥哥。”
成家俊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想：这小东西真是软糯糯的。
此时的成淳正好拿着香，对着老祖宗拜了几拜，陈妞妞看着眼睛都要放光了。
要不是陈妞妞踩在成家俊的脚背上，恐怕都要蹦到天上去了，她的小嘴上下‘打架’，急忙囔囔，伸出小爪，道：“叔叔，妞妞也要拜，妞妞也要拜。”
“好好好。”
成淳笑着温和转身将手里的香递了过去，等她接过，就将她从成家俊身上抱起，“来，我们的妞妞也要拜，快和老祖宗说说你的愿望，老祖宗保佑你实现。”
陈妞妞笑着，大声道：“那妞妞许愿想老祖宗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呦！”
成淳听着她小嘴里蹦出的西字成语，惊讶了一声，问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还知道这些啊。”
“哥哥教的。”
陈妞妞歪歪扭扭的拿着香，一只手指着身边一同祭拜老祖宗的成家俊道。
成淳看着身边矮半大截的成家俊，转换了一脸骄傲的模样，夸道：“家俊做的真不错。”
成家俊被这么一夸有些不适应，拿在手里的香正要插上去，又瞬间顿了一下，扭过头羞着脸，道：“没有，是妞妞聪明。”
“好好。”
……回去的路上倒是遇到了些许熟人，来人都议论纷纷，说陈妞妞长得水灵，他们成家捡到宝了。
不过成家俊也不差，大伙都说两人良配，成淳一路上笑声不断，成家俊埋着羞红的脸不说话，陈妞妞却满是无忧无虑的趴在成淳的后背上。
成淳浑厚的声音响彻在陈妞妞的耳边，道：“妞妞，祭了祖，以后就彻底是我们成家的人了，知道吗？”
“嗯。”
陈妞妞迷迷糊糊的回答，却也懂点意思儿，小声问道：“那我要管叔叔阿姨叫阿爸阿妈了吗？”
成淳一愣，没想到陈妞妞会这样说，随后又立马反应过来，“哈哈”的大笑了两声，顺势回道：“好好，今后改口就叫阿爸阿妈。”
“那妞妞是不是很聪明？”
“是是是。”
成淳宠溺的笑着，抱着陈妞妞大步的往回走着。
成家俊在后面小跑着，尽量跟上去，偶尔会停下喘几口粗气。
听着陈妞妞和成家俊两人的对话，真是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况且，陈妞妞这是自己把自己送给了成家啊，真是白捡了大便宜。
成家俊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背影，嘴角不禁上扬，难掩心中的愉悦。
算算日子，陈妞妞来成家也有小半年了，这小半年里陈妞妞没少学东西，除了说话利索之外，连一元二次方程也信手拈来。
当然，功劳最大的当属成家俊。
“这道题你又做错了，你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