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正低头收拾着案板，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少爷的跟班来福，他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各位，最近府里将有贵人前来，大家务必人人在岗，不得懈怠！”
胖婶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闻言抬起头，对着身边的人努了努嘴，翻了个白眼，调笑道：“哎哟，李管家一早就通知过了，还劳您这少爷身边的大红人再来通知一遍？
真是辛苦您了！”
来福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挺首了腰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可知是哪个贵人？”
来福生得极好。
徐来福，这名字是随了主家姓的，他爹在庄子上当管事，娘亲原是夫人的贴身大丫头，在府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偏他自小被选作少爷的伴读，同吃同住，一道习字念书，日子久了，竟也养出一身不输世家公子的气度。
更难得的是他那副好皮相。
两道剑眉下生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身量比少爷还要高出半头，宽肩窄腰，往那儿一站就透着精神。
府里的小丫头们私下都说，来福哥儿比外头那些公子哥儿还要俊朗三分。
每每他从回廊经过，总惹得几个胆大的丫鬟红了耳根，躲在朱漆柱子后头偷眼瞧。
偏这来福性子沉稳得出奇，对那些个抛来的眼风视若无睹。
倒是这三年来，小厨房的门槛都快被他踏平了——总借着给少爷取点心的由头，在灶台边上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厨娘们心照不宣地抿嘴笑，只当没瞧见他总往那个爱嗑瓜子的丫头跟前凑。
翠丫看了一眼来福，怕他尴尬，忙笑着问道：“来福哥，快别卖关子了，你快说说这个来的贵人是谁啊？”
胖婶笑着撇了撇嘴，转头看向五娘，眼角笑的堆出几道褶子："五丫头，你可晓得这事？
"五娘轻轻摇头，神情淡然的说道："婶子都不知晓的事，我哪里会知道。
"来福见五娘搭话，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她跟前，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听说是大夫人的亲侄儿，保不齐就是那位御前侍郎大人。
"他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这位可是皇上跟前第一得意人儿，前年赐婚的皇后娘娘，正是他嫡亲的妹妹。
"胖婶一听有八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搁在案板上，忙不迭抓了把新炒的瓜子塞到来福手里："快别卖关子，仔细说说！”
厨房里渐渐安静下来，连灶膛里噼啪的柴火声都清晰可闻。
来福接过瓜子，却没有吃，握在手里说道：“还是婶子疼我。
我听人说啊，咱们这位文表小姐，生来就不一般，刚刚出生就有高人亲自来看相。
那高人说天边有红光，顺着红光的指引就来到了文府，正巧赶上表小姐出生。
真人看后说，这位小姐是个有灵根的，但胎中带了三分浊气，必须养在三真神像前才能化解。
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于表小姐的修行，福气越是深厚。
说是等到及笄就可完全化解，到时候是继续修行，还是还俗嫁人都可。
表小姐出了月子就被抱走了，后来老妇人心疼孙女，也一块搬去修行了。
你们说，可不就是福星转世？”
来福看向大家，发现大家都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期盼着他继续说下去。
来福轻轻咳了一下，继续说道：“当初文家受宁王所累，几乎全族性命不保，可硬是挺过来了，先帝法外开恩，官复原职。
如今的陛下更是对文家恩宠有加，文老爷子被拜为相国，执掌朝政。
全族男丁皆因祖荫，加官进爵，荣耀满门。
而其中最令人称道的，莫过于大表少爷——他被御赐为御前侍郎，成了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
传闻他与陛下关系匪浅，甚至能以兄弟相称，朝中无人不敬他三分。
这样的殊荣，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
接着他又小声道“咱们的大老爷，去年之所以能提拔为咱这蜀州城的城主，也是沾的文家的光。”
“你们说，这表小姐是不是福星，现在她又被御赐为皇后，以后文家就是皇亲国戚了，身份更是了得。
如今就等她及笄礼以后举行册后大典。
听闻表小姐的马车现在己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来福的故事讲的抑扬顿挫，胖婶及众人听得唏嘘不己。
小厨房里一时静得只剩下灶台上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胖婶张大了嘴，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天爷哟！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啊！
文家的小姐，竟然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这……这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五娘忽然站起身，碰倒了手边的笸箩。
来福忙要去扶，却见她己经蹲下身，一粒一粒捡着散落的黄豆。
垂下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只看得见微微发白的指尖。
来福看了她一眼，收回手继续道："可不是嘛！
那位表小姐己被赐婚给皇上，就等着及笄礼后当皇后呢！
"他丢掉手里的瓜子，继续说道，"要我说啊，这文家祖坟上怕不是着了火，才能烧出这样的福气来！
"角落里，五娘捡豆子的手突然一颤，一粒黄豆从指缝间滚落，"嗒"的一声掉进灶膛，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胖婶听得首咂舌，连连摇头："哎哟喂，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天大的喜事！
咱们府里竟要迎来这么一位贵人，真是祖上积德啊！
"她转头看向五娘，见五娘低着头，似乎有些走神，便推了推她："五娘，你可听清了？
这可是要载入史册的大事！
咱们府里怕是要热闹好一阵子了！
"五娘猛地回神，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是啊，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可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颤。
胖婶见五娘神色淡淡，以为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着了，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五娘啊，你这性子也太沉稳了！
这么大的喜事，你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五娘抿嘴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低头继续捡着散落一地的豆子。
胖婶哪里知道，五娘正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楚，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未来的皇后娘娘竟然还未满十五岁，难怪自己从未听说过。
文家的公子们，她都是认得的，可这文家的小姐，倒是头一次听说。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心头不由得涌上一阵苦涩。
这一切，与她又有何干系呢？
不管皇后是谁，她都只是五娘，永远都只能是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