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鸟天真冷。风跟刀子似的,“呼呼” 地刮,雪粒子直往领口里钻。街边屋舍的瓦檐上,冰棱子一根接一根垂着,闪着冷光。虽然冻得浑身打哆嗦,但此时我仍然趴在醉仙楼后巷的墙根下。
"老大,那小娘子要出来了!"二狗子那张冻得发青的脸,冷不丁从我背后探出来,嘴里呼出的白气带着酸馊的饼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心里一阵嫌弃,踹了他一脚,“别特么一惊一乍的,离我远点。” 可我自己也忍不住往手心里哈气,然后赶紧插在裤腰里取暖。
指尖碰到腰间硬物,是块缺角的石佩,这是我那死鬼老爹临死前塞给我的,说我出生时就含在嘴里。老爹死的时候,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为了治病,家里的物件该当的也都当掉了。他死后,我拿着石佩去当铺,想着换点钱给老爹买口棺材。结果店小二瞅了一眼就扔出来,骂骂咧咧地说这就是破石头磨的,一文不值,还威胁我再来捣乱就打断我的腿。当时我气得牙痒痒,却又毫无办法。
正胡乱想着,二楼雕花木窗“吱呀”一声,暖黄的灯光里,探出一张美得勾人的脸蛋。我眯着眼,盯着她云鬓上晃来晃去的金步摇。心里想着,这小娘们可真美啊,要是能抱在怀里,少活几年都值!平日里,偷偷瞧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就是我为数不多的乐子,偶尔还能在意淫里寻点快活。
“老大,别看了,快点走吧,时间要到了,兄弟们还在王员外家那等着呢。”二狗子催促道。
我贪婪地再看一眼,才爬起来,带着二狗子,大摇大摆地向城南王员外家方向走去。我叫殷羽,今年16岁,是城里乞丐偷盗砸抢帮的帮主,二狗子就是我最忠实的狗腿子。
城南青石板路在往来行人的踩踏下,积雪早已化作浑浊黑泥,王员外家朱漆大门上贴着惨白的丧榜,显然他家要办丧事了,人多事杂,正是我们浑水摸鱼、进去偷吃偷喝的好机会。
我们七八个人缩在对面茶摊棚子下,目光盯着王员外家,看着白幡不停的往院里送。
二狗子直勾勾地盯着抬祭品的挑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挑夫的竹筐里,酱肘子冒着腾腾热气,浓郁的肉香飘进我们的鼻子,弄得我们直咽口水。
"老大,该行动了。戌时三刻哭丧,道士也要开坛做法了。"瘦猴压低声音说着。
“行动!”我一挥手,我们一行人猫着腰,沿着墙根摸索前行,摸到西墙狗洞时,灵堂里陡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嚎,混着铜钹声扎得人脑仁疼,不过这正是我们偷偷进院的好时机。
我们像老鼠似的从狗洞钻进偏院。进了院子,我抬眼望去,停棺的堂屋敞着门窗,十六盏莲花灯分立两旁,照的灵柩前供桌亮如白昼。穿麻衣的孝子贤孙们跪成两排,身子随着哭声微微颤抖。一个老道手持铜铃,围着棺材缓缓踱步,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我猫着腰,眼睛滴溜一转,很快锁定东南角那筐五谷。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瘦猴,压低声音:“瞅见没?东南角那筐!粳米里埋着给死人引路的金瓜子呢!”
瘦猴眯着眼瞧了瞧,小声应道:“看见了!”
再看二狗子,这家伙早悄没声儿地摸到供桌底下,手伸向桌上供品,可他太过心急,不小心手碰到装供品的铜盘子,盘子一歪,突兀的“叮郎朗郎朗”的声音响彻灵堂。
灵堂里各种声音戛然而止,瞬间只剩下盘子的余音在回荡。
“草,暴露了,快跑。”我当机立断吼道。
主家们立刻追了出来,王员外指着我们扯着嗓子怒吼:“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兄弟们立刻鸟兽哄散,四向逃跑。我也跟着拼命狂奔,但不知道是饿久了还是刚才冻僵了,翻墙时一不留神摔下了墙,结结实实来了个狗吃屎。
痛苦地捂着嘴,我刚要爬起来,一双华丽的鞋忽然出现在眼前。
糟糕! 我抬起头一看,天啊,居然是云笈观的住持云道真人!
整个城里的都知道云道是个牛逼的牛鼻子,神棍祖宗,就连城主都要尊称一声地仙。因为这牛鼻子算命八卦贼准,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我急着开溜,赶紧挤出个狗腿笑:“真人仙长,久闻大名啊!小的对您那叫一个五体投地,好比黄河决堤滔滔不绝,又似......”
“七天,你小子就剩七天可活。”云道真人瞪圆眼珠子看着我,眼眶里翻涌着黑白阴阳鱼的漩涡。我后脖颈发凉。
“轰隆”!天空猛地炸起一个霹雳,一道紫电划破天际,精准无误地劈中了云道真人的脑袋。
“轰” 的一下,云道这老梆子瞬间化作一团焦炭,道袍烧成的灰打着旋儿扑了我一脸。云道真人让雷劈成灰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鞋都跑丢一只,连滚带爬逃出王员外家。
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我只记得云道真人最后那个眼神,黑白眼珠拧成太极图,倒映着我扭曲变形的脸。
"七天…… 难道我真的只剩七天可活?"我失魂落魄。
“我死定了!”云道那老神棍预言一向准确,被雷劈死,更印证了那句话“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
跑着跑着,城隍庙的轮廓出现我在眼前,这是我们乞丐偷盗砸抢帮的聚集窝点。
“砰!” 我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二狗子正蹲在火堆旁,用树枝拨弄着陶罐里的野菜糊糊。
"老大!"见到是我,二狗子蹦起来,跑到我身边,献宝似的捧出半块馊饼。"老大!这是从李瘸子家泔水桶里捞的,还热乎着呢!"
我看着馊饼,心中的怒火 “噌” 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抄起供桌上的香炉砸向二狗子,“哐当” 一声,香炉擦着他耳朵砸在城隍像上。
"吃你祖宗!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要不是你手脚不利索,能坏了这趟好事?老子要吃也不吃你这玩意,劳资要吃醉仙楼的八宝鸭,鱼翅羹!"我大吼。
庙里突然死寂,二狗几被吓得 “扑通” 一声,摔进身后的草堆里。瘦猴张着嘴,半颗枣核卡在嗓子眼直翻白眼。
一会儿,二狗子回过神,嗷一嗓子扑过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老大,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看了看庙里的众人,大家都目瞪狗呆的看着我,心里不免泛起一阵酸气,虽然聚集了有一帮人,但本来就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少年聚集在一起,平时乞讨再干些偷盗勾当混日子,没什么本事去干什么大买卖的。
我冷哼一声,一脚踹开庙门,冲进漫天大雪里。身后传来瘦猴打翻陶罐的脆响,还有二狗子带着哭腔喊 “老大”,可很快就被呼啸的北风吞没了。
老子还剩七天可活,死前怎么也得好好享受享受,再也不想翻泔水桶、睡草席了!我一咬牙,决定去抢劫。
不知不觉,我晃到了西街当铺门口。一个穿貂裘的胖子,正扶着门环,扯着嗓子打酒嗝。
“就他了!” 我咬着牙,攥紧从城隍庙里顺来的破柴刀,悄悄跟在胖子身后。哪知没跟多久,那胖子就发现了我,
“小比崽子,跟着我想干吗?”他回过身就是一巴掌,打得我金星乱冒,刀也飞了出去。胖子往我脸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了,就我这体格,抢钱根本行不通,不如去吃霸王餐。于是我又跑到醉仙楼门口,还没进门,就被店小二踹出去了,"滚远点!后厨泔水都比你干净!"
我蜷缩在醉仙楼后巷,疼得直抽搐,感觉肋骨都被这***踹断了两根,心里想着,难道我今天就要这么窝囊地死了?死老天啊,怎么这么不公平,老神棍说我还有七 天可活,现在看来,也不准啊。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身边有人,吓得一激灵,睁开眼,就看到一双阴毒冰冷的眼睛正盯着我。
我吓得拼命往后蹭,脊背抵住墙根才停下。“你特么谁啊,有病啊!” 我惊恐地喊道。
那人也不回答我,只是冷冷地问:“你生辰八字多少?”
我心里有点害怕,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我…… 我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