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讨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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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里的松木噼啪炸响时,我正盯着炕桌上那滩黑血发愣。

血参在油布里突突首跳,像颗刚掏出来的活人心子。

檐角的冰溜子突然齐刷刷断裂,砸在窗台上迸出森森鬼火,蓝幽幽的火苗里裹着人脸,一张张都是这些年折在山里的采参人。

"咯吱——"西屋传来指甲挠墙的动静。

我抄起猎枪摸过去,枪管刚挑开棉门帘,腥风扑面而来。

三十平米的厢房堆满祖辈的采参工具,此刻墙皮上密密麻麻全是抓痕,新刮出的木茬子还渗着黄水。

最瘆人的是墙角那口腌酸菜的老缸——十年前爹就是吊死在那根房梁上的。

缸盖不知被谁掀了,腌了五年的酸菜水上漂着层白毛。

我举着煤油灯凑近看,浑黄的水面突然冒出串气泡,浮上来个圆滚滚的东西。

等看清那是颗泡胀的人头时,我手里的油灯"咣当"摔了个粉碎。

人头脸上的肉早让盐水沤烂了,可那顶狗皮帽子我认得真真儿的——正是我盖在王老西尸首上的那顶!

腐尸咧开牙床冲我笑,黑洞洞的眼窝里钻出条金黄的尾巴,那撮缺毛的尾巴尖在酸菜汤里一荡一荡。

"赵家小子..."缸里传出我爹的烟嗓,"月亏夜动土,要拿命来补啊..."我抡起猎枪就要砸,后脖颈突然刺痒难耐。

伸手一摸,满把黄毛夹着冰碴子——是那只断尾黄皮子蹲在我肩上!

它尖爪子勾着我耳垂,湿漉漉的鼻头几乎贴上我眼皮:"您仔细瞧瞧,缸里泡的是谁?

"煤油在地上淌成个诡异的圆圈,借着火光我看见水面倒影:哪有什么腌人头,分明是我自己的脸泡在缸里!

肿胀的指头正死死抠着缸沿,指甲缝里塞满参须子。

"操你姥姥!

"我疯了一样把猎枪捅进酸菜缸。

腐臭的汁液溅了满身,那些漂浮的白毛突然活过来似的往肉里钻。

我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浮现出十三道抓痕,排列得跟房梁上的旧爪印分毫不差。

逃回堂屋时,怀里的血参突然发出婴儿啼哭。

油布缝隙里钻出根参须子,蛇一样缠住我手腕。

被缠住的地方***辣地疼,掀开袖子一看,皮肤底下鼓起个核桃大的包,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窜。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哆嗦着念金光咒,那肉疙瘩应声炸开,迸出股腥臭的黑血。

参须子触电似的缩回去,油布上渗出个人脸形状,眉眼竟有七分像翠花。

窗纸突然哗啦啦乱抖,三十张镇宅符无风自动。

最当中那张"镇煞符"啪地裂成两半,露出后面墙皮上血淋淋的抓痕——是十年前爹咽气前用指甲刻的"冤"字。

后半夜我被尿憋醒时,火塘子还剩点火星。

摸黑往尿桶那蹭,鞋底突然踩到滩黏糊糊的东西。

划亮火柴一看,十三个死老鼠头整整齐齐码成"冤"字,断颈处的牙印分明是黄皮子啃的。

"满山呐..."我娘的声音在屋檐下飘,带着哭腔,"娘脚冷..."血呼地涌上太阳穴——娘下葬时是我亲手给她穿的寿鞋,左脚的棉鞋确实少絮了层棉花!

门轴吱呀呀转了三圈,月光把门槛照得惨白。

那只断尾黄皮子人立在雪地里,前爪捧着个东西。

待看清那物事,我后槽牙差点咬碎——是我盖在王老西脸上的狗皮帽子!

畜生把帽子往头上一扣,竟显出张人脸来。

塌鼻梁三角眼,正是王老西死前的模样!

它喉咙里滚出我爹的烟嗓:"赵家小子,您看我..."前爪突然掀开棉袄,露出肚皮上血淋淋的大洞,"像你爹...还是像你爷?

"我抄起盐罐子砸过去,黄影"嗖"地窜上房梁。

瓦片哗啦啦响成一片,积雪混着冰碴子劈头盖脸往下砸。

腥臊的尿点子淋了我满头,那畜生竟在梁上撒尿!

"轰"的一声,火塘子突然腾起绿火。

火光里浮现出个佝偻人影,正蹲在墙角磨刀。

那磨刀石我熟得很,是爹用了三十年的青砂石。

人影缓缓转头,半边脸爬满蛆虫——分明是死了十年的爹!

"爹..."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人影忽然暴起,锈迹斑斑的参铲首奔我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铜镜突然发烫,镜面射出道青光打在鬼影身上。

惨叫声中,鬼影化作团黄烟消散。

铜镜"当啷"掉在炕席上,镜面裂出道细纹,里头封着的黑血正往外渗。

我这才发现镜框上刻着行小字:甲子年七月十五,赵守业封魂于此——那是我爷的名字!

鸡叫头遍时,我终于摸到坑沿。

棉被刚掀开条缝,浑身的血都凉了——褥子上密密麻麻铺满黄鼠狼毛,枕头底下压着半截烧焦的红绳。

最骇人的是被窝里蜷着个东西,金黄的皮毛裹着张人脸,眉眼活脱脱是未满月的儿子!

窗外突然传来七爷的吆喝:"满山!

快起来!

你媳妇抱着娃跳崖了!

"我扑到窗边看,老猎户的脸映在玻璃上,嘴角咧到耳根,瞳孔缩成两道竖线——和黄皮子一模一样。

--我疯了似的冲出门,脚却像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

西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原本熟悉的村子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坟场,墓碑上刻着的都是我熟悉的名字。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是我那早己跳崖的媳妇,她面色苍白,双眼空洞,怀里抱着的儿子七窍流血。

“满山,带我们回家……”她的声音好似从地底传来。

我惊恐地闭上眼,当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屋内。

那只断尾黄皮子坐在桌子上,咧着嘴怪笑:“这幻境好玩吗?

你逃不掉的!”

就在这时,我怀中的血参再次发出啼哭,光芒大盛,将黄皮子的身影驱散。

可这光芒也渐渐微弱,幻境并未消失。

我咬着牙,拿起地上的猎枪,对着虚空乱射,“我不会被你们打倒!”

枪声在这诡异的幻境中回荡,而我能否打破这层层恐怖的幻境,逃出生天,仍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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