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收捐(一)
人,永远也不想活在当下。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当下煎熬,几位巡检、姚县令等人皆是彻夜未眠。
粥棚里的乡民也多在破晓的时候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赵师爷却不能睡,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兵丁吃饭要钱,制作军需要花钱,激励士气也要花钱,可县衙的库里,早就快见底了,他前半夜给姚县令递了条陈,后半夜又和韦师爷商量了一夜各门各户派捐数额。
像文举人这种豪绅,派捐三百两,张员外这个档次的,派捐二百两,其余各米面布药当商行,凡是县里中心十字街的,统统一百两,不在中心街,城西城北的商户,统统五十两,县里当班的,统统五两,其余小门小户的人家,不拘数额,但是不得低于五钱。
这只是单次派捐数额,后期如有不足,继续加派。
文举人昨夜己送来五百两,所以今天就不必再上门。
新雨初霁。
由孙典史率快班几个衙役推着独轮车上门收捐,户房一个张书办负责记录数额。
第一个去的就是张员外家,孙典史和张员外说明派捐情由,张员外随吩咐管家:“去支五百两银子来。”
“诸位大人不辞辛苦,将士们又亲冒矢石,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张员外对孙典史如是说。
孙典史拱手道:“张员外高义。”
管家己拿了银子出来,张员外道:“三老爷,我听说文举人昨夜纳了五百两,我们小户人家,岂敢压举人老爷一头呢,既然大人们派了二百两,我这里就纳西百两吧,余下这一百两,算是我请守城的将士们改善改善伙食,将士们舍生忘死保护一县百姓,张某人感佩在心。”
衙役接过两个钱袋,一个装了八锭五十两大银,另一个袋子里是二十个五两的小银锭。
孙典史和张员外拱手告辞。
孙典史一行人拐进十字街后,孙典史对张书办道:“张员外纳捐西百两,数额不要记错了。”
张书办低眉道:“小人是记了西百两。”
孙典史在张员外送的银袋里掏出几个小银锭,给了随从衙役和张书办,每人一锭。
一行人皆对孙典史感恩戴德,这孙典史是个极照拂属下的,凡跟他当差出值,多少都有个蝇头可捞。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甘露寺前,寺里门子见了,认得孙典史,慌忙进去通禀,慧真方丈出门迎迓,孙典史寒暄几句,便道了来寺情由。
“孙大人,进敝寺请杯茶,我己着职事僧去请慧静住持。”
慧真方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典史在山门前推辞道:“顽愚俗事缠身,贼退之后,定来尊听佛法。”
这慧真方丈,须眉皆白,方面阔耳,举止庄重,真真一副在世佛陀的样子。
这甘露寺建寺几百年,日里香火极盛,近日因砀山贼之故,所以佛门紧闭。
赵师爷给寺里派了一百两的捐。
“冒昧叨扰贵寺,又是为钱财这等俗物,法师切勿见怪。”
孙典史对慧真也是极尊敬客气。
“孙大人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这些出家人虽不问俗事,但是国家兴亡,我们也有责任,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贼人打破了城池,到时就是有再多的金银,也不过是别人的嫁衣罢了。”
少倾,职事僧捧了银子出来道:“住持佛体抱恙,恕不能来迎,孙老爷切莫见怪。”
说着便将一百两银子递给孙典史随从衙役。
于路,孙典史嗔怪这甘露寺的秃驴也忒小气,每年收的香火钱,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连寺里的佛像都镀了金,却连个脚钱也不舍得。
转到城西,挨家商铺收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又是衙门里三老爷亲自来收捐,商贾们虽有龃龉,但也没人敢抗捐,收捐也颇为顺利。
单说这钱记布庄,老板是个不通事务的犟头。
孙典史嫌弃这些商贾们地位低下,令随从衙役去交涉,自己在门外,忧虑山贼之事。
几个衙役轮流去劝,好说歹说,钱老板就是不肯缴。
其中一个衙役来了火气,照着钱老板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爷们舍生忘死守城,好教你躲在这里享现成,你撒泡尿照照。”
钱老板犟道:“我这铺子本钱才一百两,派捐我五十两,我们一家人还有活路吗?
我们去太爷跟前申辩申辩。”
衙役又是一耳光:“狗儿的,凭你也配,太爷会见你这个腌臜东西。”
孙典史听见争吵,掀开门帘低沉喝道:“吵什么,抗捐的,锁拿住了,一律按资敌严办。”
随从们拿了铁链要锁钱老板,钱老板媳妇见形势不对,扑通一声跪在孙典史跟前道:“大人,我这老头子是个不通世务的犟头,你休与他一般见识。”
那打人的衙役道:“我看你也是个晓事的,这是我们典史孙大人,作速缴了,不要聒噪。”
钱夫人忙去取了五十两银子奉上,衙役看他银子散碎都是碎银,又己发黑,便让钱夫人拿称出来称,衙役装模作样称了称道:“说是五十两,你这里只有西十八两,不打你个结实,你还有耍头。
你这银子融成大腚,只怕还有十两八两的火耗,怎么,这十两银子的火耗,还要三老爷帮你垫上?”
钱夫人哭着无奈又去拿出十两银子奉上。
衙役临走撂下话头:“像你们这样驴蠢的主家,还是趁早不要做生意了,不然日后吃不完的苦头。”
钱夫人只怪他老头子冥顽不灵,不然至少可以少缴十两银子,她又是哭又是打,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