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言坐在律所的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钢笔,窗外的玻璃幕墙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面前,律所主任李建国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新言,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律协那边己经介入调查了。”
李建国叹了口气,手指敲击着桌面上那份盖着红章的举报材料,“你也知道,咱们律所一首以来都很看重声誉,你这次被人恶意举报,虽然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可能需要你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顾新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李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
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停职,这个案子我跟进了三个月。”
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委托人那悲愤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您知道,上一周当事人当着我们的面表示己经扛不住压力想要放弃***,可后来他又和我聊了三天三夜,语言里全是对不公的愤懑和对现实的无奈。
就在昨天,我己经找到线索,真相就要大白于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钢笔尖在便签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行了。”
李建国摆了摆手,办公室的落地窗外,远处***摩天大楼在烈日下泛着冷光:“我知道你有办案经验,也知道你很负责,但现在舆论压力太大了。
你先回去休息几天,等风头过了再说。”
律协大楼前的梧桐叶沾着露水,玻璃门在身后合拢时,顾新言听见前台小妹小声说“那个就是为奸夫辩护的律师”“原来是他啊...”“好像还被人举报到律协了!”
“活该被停业...”顾新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拉链——那里装着还没来得及提交的证据调查令。
秋阳突然被铅云遮住,他沿着人行道机械地走着,委托人惨白的手似乎在眼前晃动:“顾律师,除了坐牢还有大笔赔偿,我哪里还有那么多钱,我该怎么办啊...”街角的电子屏闪过环宇清源的广告,“科技改变环境”的标语在阴沉天色里格外刺眼。
第一滴雨点砸在鼻尖时,他正走到十字路口。
骤雨来得毫无征兆,梧桐叶在风中狂舞,西装裤很快被雨水浸透,贴在腿上像层冰冷的皮。
顾新言躲进公交站台,扯松领带,看着自己在积水里的倒影:衬衫领口大开,头发黏在额角,活像刚从写字楼逃出来的落水狗。
“老顾!”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盖过雨声,陈宇的银色 SUV 在路边急刹,溅起的水花扑上站台护栏。
车窗摇下,好友探出头,夸张地张大嘴:“我的大律师,你这是刚从江里游回来?”
“去你的。”
顾新言骂着拉开副驾门,湿皮鞋在脚垫上留下泥印。
陈宇递来条皱巴巴的毛巾,突然笑出声:“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想起来高二那年,你替我背黑锅,被教导主任抓去扫操场,结果突下暴雨,咱俩躲在器材室吃辣条,你衬衫上的油点子一个月才洗掉。”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顾新言擦着头发,嘴角不自觉上扬:“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说体育课太无聊,带你去打街机——”话没说完, 车内忽然冒出“咕噜”声。
他尴尬地捂住肚子,从昨晚就没吃东西,今早又在律协耗了三个小时。
“得,先填肚子。”
陈宇一打方向盘,SUV 驶向街角的“堤岸咖啡”。
门铃响起时,暖黄的灯光裹着咖啡豆香气扑面而来,顾新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老板娘熟络地打招呼:“陈总又带朋友来?
还是老位置,靠窗那个漏雨的?”
“说什么呢!”
陈宇假装生气,“这次要最贵的卡座,给我兄弟驱驱寒。”
等老板娘转身,他压低声音:“其实靠窗位的沙发垫我上周刚换过,保证没尿骚味 ——”“停!”
顾新言举手投降,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倒吸凉气,“你这股东当得挺滋润啊,当年偷我饭卡的钱该连本带息还了啊。”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回到了那个在篮球场挥汗如雨的夏天。
咖啡端上来时,陈宇的表情突然严肃:“你说这巧不巧,正好有个事要找你咨询,就碰上了。”
顾新言心里清楚这家伙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也不去拆穿他。
“环宇的事你也知道了。
苏董和林晓峰的矛盾早就有了,林晓峰仗着持股多,经常绕过董事会去谈生意,就上个月还把研发资金挪去投东南亚项目。”
他掏出手机,展示着邮箱里的董事会通知,"你看,这次解除他职务的会议,通知时间比章程规定的少了两天,周敏抓住这点不放。”
又是周敏...顾新言的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敲着节拍,这是他分析案情时的习惯:“程序瑕疵确实是关键,但苏董那边有没有过硬的实体证据?
比如挪用资金的具体流向,或者造成的实际损失?”
陈宇挠了挠头:“损失暂时还没显现,但财务总监偷偷给了我份报表,东南亚项目的预算超支 30%。
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林晓峰找的那个周敏,听说她接手的案子基本都是胜诉,而且手段特别狠,上次在法庭上把对方律师怼得当场忘词。”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绵绵细雨,顾新言望着玻璃上的水痕,想起周敏在学术沙龙上的演讲:“法律人最忌讳的,就是只盯着条文,却看不见条文背后的人。”
他突然转头,目光灼灼:“把公司章程和历次董事会记录发给我,还有林晓峰的银行流水。”
陈宇愣住了:“你不是被暂停执业了吗?”
“暂停执业不代表脑子生锈。”
顾新言扯下湿透的领带,搭在椅背上,“先试试谈判吧。
周敏虽然厉害,但她这种追求完美的人,最怕对方打感情牌 ——比如,在谈判桌上掉几滴眼泪,讲讲创业时睡办公室的日子。
那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你这招太阴了。”
陈宇笑着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 U 盘,“对了,这是三年前公司融资时的监控录像,林晓峰和苏董在办公室吵架,不小心碰倒了摄像头,说不定能拍到什么秘密。”
咖啡杯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渍,顾新言的指尖划过 U 盘外壳,突然笑了:“当年在街机厅,你总说自己是策略大师 ,结果每次都被我用同样的招式打败。
这次,咱们就用周敏经常挂在嘴边的程序正义,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雨声渐歇,咖啡厅里响起舒缓的爵士乐。
顾新言望着窗外重新放晴的天空,突然觉得衬衫上的潮气不再那么刺骨 ——或许,暂停执业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硬仗的开始。
毕竟,法律人的战场,从来都不只是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