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赵高,救大秦>胡亥在沙丘之变后幡然醒悟。>他秘密联合李斯,毒杀赵高于宫廷宴会。
>李斯假死脱身,暗中联络章邯,并派幼子卧底陈胜军中。>当起义军兵临咸阳,
李斯现身谈判。>他提出分封诸侯,换取秦室延续。>陈胜心动之际,
张良突然出现:“缓称王,广积粮。”>大秦的国运,在最后一刻被彻底改写。
---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咸阳市井特有的鱼腥、汗臭和尘土味,
沉沉地压在行刑台下每一个围观者的鼻端。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猪油,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胡亥坐在临时搭建的简陋高台上,宽大的玄色袍袖下,
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腰间玉佩的丝绦,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他身体深处细微的颤栗。
他不敢看台子中央那个被粗***绳捆得像待宰牲口一样的人,
只死死盯着自己面前案几上那杯浑浊的米酒,浑浊的液面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赵高就站在胡亥身侧,半步之后。他微微佝偻着背,
脸上挂着一层仿佛永不褪色的、阴冷的谦卑。那双细长的眼睛,却像毒蛇的信子,
无声地舔舐过台下攒动的人头,最终落在囚犯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残忍。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锥,轻易穿透了人群的嗡嗡议论:“陛下,时辰到了。
李斯矫诏谋逆,勾结扶苏余孽,意图倾覆我大秦江山社稷,十恶不赦。此等巨奸,
当受车裂之刑,以儆效尤,以正视听!”胡亥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指甲几乎要抠进玉佩的纹路里。他猛地端起那杯米酒,仰头灌下,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角溢出痛苦的生理性泪水。
他狼狈地用手背擦去,不敢去看赵高的眼睛,
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准……准中车府令所奏。”“行刑!
”监刑官尖利的声音撕裂了沉闷的空气。粗重的麻绳被套上囚犯的脖颈和四肢,
另一端牢牢系在五辆蒙着黑布、牛角狰狞的牛车车辕上。
——那个穿着李斯丞相朝服、披头散发、脸上刻意涂抹了污血和尘土的男人——猛地抬起头,
发出一声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嘶吼:“陛下!陛下明鉴啊!臣冤枉!臣冤枉——!!是赵高!
是赵高他……”嘶喊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赵高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纹丝不动,只是眼神更加锐利如刀。
五名驭手同时扬起了沉重的鞭子,狠狠抽在牛臀上。“啪!”鞭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
五头健牛吃痛,猛地发力向前冲去!绳索瞬间绷直!“呃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扯碎的惨嚎,压过了所有嘈杂!
那具穿着丞相朝服的身体,在巨大的五向拉力下,像一块破布般被瞬间撕裂!
头颅带着一截颈椎飞起,四肢被硬生生扯离躯干,胸腔腹腔在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爆开,
猩红滚烫的血浆和破碎的内脏如同泼墨般喷洒开来,溅满了近处的地面,
甚至有几滴温热的东西飞到了胡亥的案几边缘。“呕……”胡亥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俯身,
将刚刚灌下的米酒和胆汁一起吐了出来,秽物溅湿了他的袍袖和鞋履。他浑身筛糠般抖动着,
面无人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人群爆发出恐惧的尖叫和惊呼,像受惊的鸟群般向后涌去,
随即又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向前,形成混乱的涡流。
赵高冷冷地瞥了一眼呕吐不止、狼狈不堪的胡亥,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微微踏前一步,
用他那特有的、阴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盖住了场面的混乱:“都看到了吗?
此乃谋逆叛国之人的下场!陛下圣明烛照,天威煌煌!再有敢怀不轨之心者,李斯便是榜样!
拖下去,悬首城门三日!曝尸荒野,任野狗分食!”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倦了,起驾回宫!”侍卫们立刻上前,
半扶半拖着瘫软如泥、浑身散发着呕吐物酸腐气味的胡亥,
匆匆离开了这片人间地狱般的刑场。
赵高最后扫视了一眼那堆血肉模糊、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残骸,如同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
这才缓缓转身,跟着胡亥的銮驾离去。人群在惊悸和议论声中渐渐散去,
留下满地狼藉和那几滩迅速变暗发黑的血泊。几只大胆的野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贪婪地嗅着血腥味,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散落一地的、尚带着丞相服饰碎片的肢体残块。
***离刑场仅一街之隔,一栋临街酒肆的二楼,一扇紧闭的雕花木窗,
被推开了一道仅容目光通过的缝隙。一只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紧紧攥着窗棂,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木头捏碎。手背上,
一道陈年的、蜈蚣般的疤痕微微凸起。缝隙后面,是一双深陷的眼窝。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刑场中央那片狼藉,
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刻骨的仇恨、锥心的剧痛,
以及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淬了毒的冷静。
当那穿着他朝服的躯体在五牛之力下四分五裂的瞬间,
当那声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惨嚎戛然而止时,这只攥着窗棂的手猛地一抖,
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也随之抽搐。“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是手中那只粗陶酒杯,
被硬生生捏碎了一个口子,锋利的陶片深深嵌入了掌心,殷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
顺着掌纹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的木地板上,绽开几朵小小的、暗红的花。他却浑然不觉,
仿佛那割裂的痛楚根本不存在。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刑场上,
钉在那几头正在撕扯拖拽着“李斯”残肢的野狗身上。直到赵高转身离去,
胡亥的车驾消失在街角,刑场上只剩下几个麻木的士卒在清理现场,
那可怕的喧嚣彻底被市井的日常嘈杂所取代。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又深又长,
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佝偻下去,
肩膀剧烈地耸动。好一阵,咳嗽才渐渐平息。他摊开捂着嘴的手,
掌心里赫然是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混着之前被陶片割破流出的鲜血,显得格外污浊。
“父亲!”一个压抑着无尽悲愤和惊惶的年轻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斯没有回头,
只是缓缓地、极其用力地,用那块沾染了血污的衣袖,一点点擦去嘴角和掌心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仿佛在擦拭的不是血迹,
而是某种必须彻底抹去的耻辱标记。擦干净了,他才慢慢直起腰,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染血的空地,眼中所有的疯狂火焰都已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幽暗,冰冷,毫无生气。他猛地将那道窗缝彻底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狭小的斗室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几缕微尘在窗隙透入的几丝光柱中飞舞。“看到了?
”李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记住这血,这痛,这恨!
记住赵高那张脸!记住胡亥今日的懦弱昏聩!”阴影里,一个年轻的身影跪伏在地,
身体因为强忍的悲愤而不住颤抖,正是李斯的幼子李遥。他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眼神却像受伤的幼狼,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茫然。“记住,”李斯转过身,昏暗的光线下,
他的脸如同石刻的厉鬼,“从今日起,李斯已死。活着的,只是一具向赵高索命的恶鬼。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任血珠滴落,指向李遥,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而你,李遥,
也死了。死在这咸阳市井,死在今日。活着的,是陈胜军中一个无父无母、只恨暴秦的孤儿,
一个叫‘阿石’的人!”“父亲……”李遥声音哽咽。“没有父亲!”李斯厉声打断,
眼中寒芒爆射,“只有仇恨!只有任务!潜入陈胜军中,活下去,爬上去!将他们的虚实,
他们的动向,他们的首领……他们的一切弱点,变成刺向赵高心脏的匕首!明白吗?!
”李遥浑身一震,迎着父亲那几乎要将自己灵魂都点燃的目光,他猛地咬紧牙关,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白!孩儿……阿石明白!
”昏暗的斗室里,血腥味尚未散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决心。
***两个月后,骊山北麓。连绵的营帐如同巨大的黑色蘑菇,覆盖了原本苍翠的山坡。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皮革、金属和劣质粮食混杂的沉闷气味。篝火在营帐间零星地跳跃着,
映照着一张张疲惫、麻木或带着戾气的脸。
这里是大秦最后能调动的、也是战斗力最强的兵团——骊山刑徒军。
二十万本该在陵墓工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囚徒、奴隶、赘婿,被匆忙武装起来,
组成了帝国最后的屏障。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巨大的沙盘上,
象征起义军的红色小旗如同燎原的野火,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关东大地,尤其是“陈”字大旗,
已逼近荥阳,锋芒直指函谷关。案几后,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劈的中年将领,正对着地图紧锁眉头,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案面。他正是这支刑徒军的统帅,少府章邯。灯光映照下,
他盔甲上的铜钉闪烁着幽冷的光,鬓角已染上风霜。“将军,
”一名满脸风尘的副将声音嘶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荥阳……怕是撑不住了。
周文那贼子的前锋,已经过了敖仓!函谷关外,全是流民乱匪,杀之不尽!
朝廷……朝廷的粮秣和援兵,再不到,我们这二十万张嘴,就要饿死在骊山脚下了!
”另一名将领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地图卷轴跳动:“赵高那阉狗!把持朝纲,蒙蔽圣听!
粮饷都被他和他那些爪牙贪墨了!只知在咸阳作威作福,哪里管我等死活?再这样下去,
不用贼军打来,我们自己就先哗变了!”“慎言!”章邯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
扫过那名激愤的将领,“朝廷之事,非我等可妄议!眼下最紧要的,是稳住军心,
守住这骊山大营!只要函谷关还在,咸阳就还有屏障!”帐内一时陷入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火盆里木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绝望如同无形的藤蔓,
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守住?拿什么守?饥饿的士兵,短缺的武器,
还有那后方不断传来催命符般却毫无实质援助的朝廷诏令……章邯的手按在地图上,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荥阳的位置,
仿佛要用意念将那些红色的小旗烧成灰烬。就在这时,帐帘被无声地掀开一条缝隙。
没有卫兵的通传,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来人穿着普通士卒的粗布衣,沾满泥泞,风尘仆仆,头上戴着遮住大半面容的破旧斗笠。
“谁?!”帐内将领们瞬间警觉,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来人缓缓摘下斗笠。
昏暗摇曳的灯火下,露出一张苍白、枯槁、眼窝深陷的脸。脸颊的颧骨高高凸起,
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底部的两簇幽火,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他嘴唇干裂,微微翕动,
吐出两个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字:“章…邯…”章邯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猛地从案后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张脸,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丞……丞相?!”副将失声惊叫,
如同见了鬼魅,脸色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木架,
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整个大帐瞬间死寂。所有将领都瞪圆了眼睛,
看着那个本应在两个月前被车裂于咸阳市集、尸骨无存的人,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回人间,
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空气凝固了,只有火盆里炭火的噼啪声,
在这极致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章邯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每一个细节都在冲击着他的认知——那深陷的眼窝,那枯槁的容颜,
那浑浊却燃烧着可怕意志的眼神……还有额角那道细微的、只有极亲近之人才知道的旧疤!
真的是他!那个权倾朝野、智计百出,又最终落得身败名裂下场的丞相李斯!
“你……”章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是人是鬼?”他的手,
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李斯没有回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着,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好一会儿,
他才勉强止住,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抬起头,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
直刺章邯:“章少府,”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字字如刀,“你还在等咸阳的粮草?
等赵高的援兵?等胡亥的圣旨?”他发出一声短促、嘶哑、充满无尽嘲讽的冷笑,
“呵呵……等下去,等来的,只有赵高砍下你头颅的屠刀!只有二十万弟兄饿殍遍野,
被起义军踏成齑粉!只有大秦江山……彻底崩毁,断送在那阉宦之手!”他猛地踏前一步,
身体摇摇欲坠,却带着一股倾山覆海般的压迫感,直逼章邯:“你想做帝国的忠臣?
还是想做二十万条性命、乃至这万里河山的……掘墓人?!”章邯瞳孔骤缩,
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李斯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他心头最焦虑、最恐惧的地方。他身后的将领们更是呼吸急促,
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李斯和章邯之间来回扫视。
“丞相……”章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他……”“陛下?
”李斯猛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和更深的恨意,
“他不过是赵高手中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在刑场上吓得呕吐昏厥的懦夫!沙丘之谋,
矫诏篡位,鸩杀扶苏,逼死蒙恬……哪一件不是赵高那阉贼的手笔?
他连自己的命都捏在赵高手里,你还指望他能救你?救这二十万大军?救这大秦江山?!
”他再次剧烈咳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旁边一名离得近的将领下意识想伸手搀扶,
被他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他喘息着,支撑着案几边缘,目光如电,
扫过帐内每一个将领惊疑不定的脸:“想活命?想保住这二十万兄弟?
想……为帝国争一线生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拿起你们的武器!带上你们的人马!东出函谷关!去荥阳!去敖仓!去击溃周文!
去夺回那些被叛军占据的粮仓!用敌人的血和粮,来喂饱我们的兵!只有打出去,打胜仗!
你们才能活下去!你们手中的刀,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才可能……让咸阳宫里的陛下,
有片刻的清醒!”“打出去?”一名将领失声道,“丞相,没有朝廷诏令,私自调动大军,
形同谋反啊!”“谋反?”李斯猛地看向他,眼神如同利剑,“等着饿死在这里,
或者被赵高随便安个罪名砍了脑袋,就不是谋反了?就是忠臣了?”他转向章邯,
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章少府,
这二十万人的命,在你手上!帝国的命运,也在你手上一步!是坐以待毙,
等着和这腐朽的朝堂一起陪葬?还是……杀出一条血路,用战功和刀锋,
去逼那昏聩的皇帝睁开眼睛?!”章邯的脸色变幻不定,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荥阳的位置,
又看看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却燃烧着可怕意志的“鬼魂”丞相。帐内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火盆的噼啪声。将领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焦虑、恐惧,
还有一丝被李斯话语点燃的、求生的疯狂。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终于,章邯猛地抬起头,
眼中所有的犹豫、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不再看李斯,而是转向帐内诸将,
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传我将令!”“全军拔营!
”“目标——荥阳!”“击溃周文,夺取敖仓之粮!”“违令者——斩!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荥阳城头残破的“秦”字大旗上,发出猎猎的哀鸣。城下,
是无边无际的营火,如同坠落地面的星河,一直延伸到目光所及的黑暗尽头。火光映照下,
人影幢幢,刀枪如林,汇聚成一片沉默而压抑的海洋。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味、马匹的臊气,
以及几十万人聚集所散发出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体味和一种跃跃欲试的躁动。中军大帐内,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帐外的酷寒。陈胜踞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
他身上穿着不知从哪个秦朝官吏府邸搜刮来的锦绣袍服,尺寸明显不合身,显得有几分滑稽。
但他脸上那因骤然膨胀的权力和接连胜利而滋生的志得意满,却几乎要溢出来。
堂的“王侯将相”——吴广、葛婴、武臣、周文……这些人不久前还是泥腿子、戍卒、小吏,
如今却冠冕堂皇,一个个眼中燃烧着对权力、财富和复仇的渴望火焰。“诸位将军!
”陈胜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威严,“暴秦无道,天怒人怨!如今我等义旗所指,
应者云集,旬月之间,席卷千里!咸阳就在眼前!那昏君胡亥,阉狗赵高,已是瓮中之鳖!
”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孤意已决!即日整军,强渡洛水,直扑函谷关!
攻破咸阳,擒杀胡亥赵高!届时,孤登临帝位,尔等皆裂土封王,共享富贵!”“大王英明!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狂热的附和声,夹杂着兴奋的议论和贪婪的憧憬。裂土封王!
这四个字像最烈的酒,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液。吴广也站起身,抱拳道:“大王,
末将愿为先锋,为大王叩开函谷关!”“好!好!”陈胜哈哈大笑,意气风发,
仿佛咸阳宫已在向他招手。就在这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卷入,吹得帐内灯火一阵剧烈摇晃。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裹着一件破旧的、沾满泥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羊皮袄,头上戴着厚实的毡帽,
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风雪在他身后呼啸,
仿佛来自幽冥的使者。他步履蹒跚,一步踏进帐内,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帐内的喧哗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惊疑地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什么人?!
”陈胜的亲兵队长厉声喝问,手已按在了刀柄上。来人没有理会。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仿佛那手臂有千钧之重。
他一点点摘下了那顶压得极低的毡帽。毡帽滑落。
一张苍白、枯槁、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脸暴露在摇曳的灯火下。脸颊瘦削得只剩皮包骨,
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发紫。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之下,却亮得惊人,
像两口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古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平静。
这张脸……这张脸!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炭火的噼啪声,帐外呼啸的风雪声,甚至心跳声,
都在这一刻消失。陈胜脸上的得意和狂热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随即化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骇然!他猛地从虎皮座上弹了起来,指着门口那人,
手指剧烈颤抖,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吴广、葛婴、周文……所有刚才还在高呼“裂土封王”的将领,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见了鬼般的恐惧!这张脸,
他们或许只在传闻中听过,或许只在官府通缉的画像上见过模糊的轮廓。但此刻,
它就如此真实、如此诡异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带着两个月前那场轰动天下的血腥车裂所残留的死亡气息!“李……李斯?!
”周文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带着破音,第一个打破了死寂。
这个曾率军第一个攻入函谷关、兵临戏下的义军大将,此刻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荒谬感。
那个被五牛分尸、悬首城门的秦丞相?怎么可能?!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惊叫、抽气、刀剑出鞘的呛啷声混成一片!“鬼!是鬼!”“拦住他!别让他过来!
”“保护大王!”亲兵们如梦初醒,纷纷拔刀,寒光闪烁,将陈胜护在身后,
刀尖颤抖着指向门口那个形销骨立的身影,却无人敢真正上前一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比帐外的风雪更甚。李斯,或者说,
那个顶着李斯面孔的幽灵,对眼前如林的刀锋和惊骇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体佝偻着,仿佛随时会散架。他用手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咳嗽平息后,
他缓缓抬起头,无视那些指着他的刀尖,目光穿透人群,
直直地落在被亲兵重重保护、脸色煞白的陈胜脸上。他的嘴唇动了动,沙哑、干涩,
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帐内的混乱:“陈涉……王?
”那称呼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嘲讽,“你……想进咸阳?想登帝位?”他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