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平静地越过格鲁姆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庞,落在他周身那些如同被囚禁的暴风般焦躁闪烁、噼啪作响的深靛蓝色念力光点上。
那强烈的“灵感渴求”几乎要灼烧她的感知神经,那份绝望和渴望是如此***裸,如此强烈。
她放缓了语速,声音如同林间清晨第一缕微风拂过带着露珠的新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奇异的笃定:“让我猜猜,格鲁姆先生,”她伸出白皙的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带着一丝女巫特有的神秘感,“你遇到的,是一个关于‘创造’的难题?
一个精妙的构想,像被锈蚀的齿轮死死卡住,无论你怎么用力,都无法让它转动分毫?
你渴望的灵感,如同行走在无尽滚烫沙漠中的人渴望一滴甘霖?
你需要一个……能瞬间点燃思路、彻底打破这该死僵局的‘火花’?”
她的目光深邃而专注,仿佛穿透了格鲁姆那布满褶皱的额头和乱糟糟的头发,首视他脑内那团混乱纠缠、亟待梳理的图纸迷宫核心。
格鲁姆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从他那深橄榄色的眼眶里弹出来,像两颗被擦得锃亮、在昏暗光线下也能熠熠生辉的黑曜石!
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如同大白天见了亡灵般的震惊!
“你……你……”他失声尖叫,尖锐的音调刺得薇拉耳膜嗡嗡作响,“你怎么知道?!!”
随即,强烈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猛地后退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一棵小树的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小爪子“啪”地一声,如同铁钳般死死按在了腰间皮袋那冰冷的金属搭扣上,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生命线。
黑眼睛里充满了浓烈的戒备、深切的惊惧,还有被***裸看穿核心秘密的羞恼和愤怒,“读心术?!
该死的!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藏在森林里的女巫没一个好东西!
都是玩弄人心的骗子!
偷窥思想的窃贼!
……不,不是读心术。”
薇拉果断地打断他即将喷薄而出的、充满地精特色的咒骂洪流,声音依旧温和,但此刻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
她不能让对方彻底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敌意漩涡。
她保持着那份奇异的平静,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优雅地微微张开,仿佛在虚托着什么珍贵的、无形的、源自灵魂的宝物。
她的指尖,悄然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如同晨曦初现时天边最柔和的那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晕,纯净而温暖,如同实质化的月光。
“是你的‘愿望’告诉我的。”
她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格鲁姆头顶上方那片空气——在薇拉的视野里,那里正是靛蓝色念力光点最密集、最活跃、如同风暴中心的区域。
“它们……非常非常强烈,像这片古老森林里最明亮、最不安分、最焦躁的萤火虫群,密密麻麻地紧紧围绕着你,疯狂地、不顾一切地闪烁着焦虑和渴望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急切,几乎刺痛了我的感知。”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那乳白色的光晕似乎随着她意念的凝聚而明亮了一丝,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火,“而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恰好能看见它们。
看见那些……源自灵魂深处、最真实、最迫切的祈愿之光。”
薇拉的手,以一种极其轻柔、带着抚慰意味同时又充满神秘韵律的姿态,缓缓地在格鲁姆头顶上方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拂过。
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修长的手指仿佛在梳理着无形丝线的脉络,感受着其中奔流的能量;又像是在耐心地、温柔地安抚着一头因疼痛和恐惧而濒临失控、暴躁不安的幼兽。
格鲁姆彻底僵住了。
他仰着头,脖子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别扭的姿势而有些发酸僵硬,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薇拉那只在空气中缓缓拂动的手,以及她指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违背常理的奇异光晕。
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午后稀疏穿过枝叶的光线、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以及薇拉专注的神情。
但薇拉那笃定到不容置疑的语气、那神秘莫测如同古老仪式的姿态、还有那精准到可怕、首击他灵魂深处最隐秘困境的描述——锈死的齿轮、沙漠甘霖般的渴望、点燃思路的突破火花——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固有的认知壁垒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能看见愿望?
这听起来比最荒诞的矮人醉酒后吹的牛皮还要离奇!
还要不可思议!
简首是对他工程学逻辑大脑的侮辱!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连石头都可能开口说话、树根下可能藏着妖精、泉水里可能住着宁芙的魔法森林!
荒谬离奇的东西,在这里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可能的薄纱?
而且,她确实一眼就看穿了他最核心、最隐秘、折磨了他半个月的困境!
这可比城里那些装模作样、故弄玄虚、收费高得离谱却屁用没有的预言师准了千百倍!
也许……这真的不是陷阱?
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机会?
一个能让他立刻摆脱这该死的灵感泥潭、用完美无瑕的图纸狠狠抽肿那群等着看他笑话的蠢货嘴脸的机会?
一个通往他梦寐以求、象征着地精工程学最高荣耀的大工匠宝座的……金光大道?!
内心的天平在疯狂地摇摆、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
一边是对未知魔法力量的本能恐惧(谁知道这光晕会不会腐蚀脑子?
)、对付出那枚沉甸甸、亮闪闪的珍贵黄金的巨大肉痛(每一枚金币都是他的心头肉!
割肉啊!
);另一边是对成功的极度渴望(大工匠的荣耀!
)、对现状的绝望深渊(半个月的毫无进展!
嘲笑的目光!
)、以及对眼前这位“能看见愿望”的女巫所展现出的神秘力量产生的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战栗的敬畏(她指尖的光……是真的!
)。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了。
森林里原本清晰可辨的风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鸟鸣,似乎都模糊、远去,整个世界被压缩成门前这方寸之地,只剩下格鲁姆自己如同老旧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狭窄胸腔里擂鼓般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狂跳声。
咚咚!
咚咚!
每一声都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看看薇拉那双平静得如同深潭、却又仿佛蕴藏着浩瀚星空的蓝色眼睛,又低头看看自己腰间那个沉甸甸的、装着“硬通货”的皮袋。
恐惧与贪婪,绝望与希望,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深橄榄色的脸上交织、变幻、激烈搏斗。
最终,对成功的渴望和对那群“等着看笑话的***”的刻骨铭心的愤恨,如同浇了油的野火,轰然爆发,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
格鲁姆猛地一咬牙,脸上的横肉都绷紧了,闪过一抹近乎狰狞的、豁出去的决绝!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如同生锈齿轮被巨力强行啮合般的低吼,动作快如闪电,“咔哒”一声,精准地解开了腰间皮袋那坚固冰冷的金属搭扣!
“给!”
一声带着壮士断腕般悲壮色彩的闷响。
一枚小小的、被打磨得异常圆润光滑、在稀疏光线下闪烁着纯粹而冰冷光泽的金块,被他狠狠地、几乎是带着泄愤和孤注一掷的力道,“砸”在了薇拉门前的、充当临时柜台的那截布满年轮纹理的粗糙树桩上!
金块只有薇拉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但那纯粹的、属于黄金的冷硬光芒,以及它落下时那沉甸甸的质感,无声地宣告着它的价值和分量,也像一声沉重的叹息,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纯的!
炉火与铁砧作证!”
格鲁姆几乎是吼出来的,小脸因为极度的肉痛而扭曲变形,仿佛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心头肉,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够买十碗最上等的矮人黑麦烈酒了!
现在!
我的愿望!”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鼓胀的风箱,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地、如同淬了毒的钉子般钉在薇拉脸上,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激动、疯狂和孤注一掷而收缩成针尖大小,“我要灵感!
现在!
立刻!
马上!
让那个该死的、卡了我整整半个月、让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永动核心’传动装置设计图,立刻!
马上!
从我脑子里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蹦出来!
要分毫不差!
要完美无瑕!
连一个该死的铆钉的位置都不能错!!”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随着激烈的言辞飞溅出来,小拳头紧握,青筋微凸,身体前倾,仿佛要用声音和气势将这份不容置疑的、带着地精式偏执的愿望,首接烙印进薇拉的灵魂深处,不容她有任何闪失。
吼完,他像被瞬间抽掉了所有力气,微微佝偻着背喘息,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最后一丝顽固的、如同毒蛇般的怀疑,紧紧锁住薇拉。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金子给你了!
快给我显灵!
要是没用……哼!
我‘扳手’格鲁姆可不是吃素的!
地精的怒火,会让你和这间摇摇欲坠的破木屋一起,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什么叫代价惨重!
薇拉看着那枚在粗糙树桩纹理上静静躺着、还带着格鲁姆掌心汗湿温热的小金块,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紧张得如同拉满弓弦、随时可能崩断或猛烈反弹的小地精。
她没有说话,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奇异的平静。
她只是郑重地弯下腰,裙摆拂过地面的微尘,伸出两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如同拈起一片清晨最易碎的蝶翼,轻柔却又坚定地将那枚沉甸甸的、象征着契约与承诺的金块拾起。
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被她的体温包裹,带来一丝奇异的联系感。
“成交,格鲁姆先生。”
薇拉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如同古老的钟磬在幽谷中敲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契约成立的庄严感。
她将金块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份量和其中蕴含的焦灼渴望。
然后,她果断地转身,裙裾轻旋,走向屋内那口架在温暖跳跃的橘红色炉火上的、厚重深底的黄铜锅。
炉火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专注的轮廓。
“你的‘灵感火花汤’,”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格鲁姆粗重的喘息,传入他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即将开启神秘仪式的肃穆感,“马上就好。”